他气急败坏,冲俞长宣嚷道:“你这小偷——!”
“嗳。”俞长宣爽快应下,“爷,这‘小偷’二字说得实在太好了,比什么笑面夜叉,什么邪门歪道,什么妖人来得更亲切朴实不说。‘偷’一字,‘人’字旁边一个‘俞’,恰巧鄙姓‘俞’,简直是莫大的缘分!”
那赵爷见俞长宣疯言疯语无穷尽,还要骂,先给一阵妖风掀倒在地。
原来是那戚鸣绿拔了鬼刀。
赵爷摔得身子骨火辣辣地疼,也不敢揉,只一边点头,一边屁滚尿流地滚去了角落,铃铛也给抛下了。
俞长宣直勾勾瞧着那异色面具,能感受到之后射出了两道狠戾的目光。
“‘俞’姓,”戚鸣绿说:“我没认错,你果然是俞长宣。”
俞长宣不置可否,但问:“不知山长为?”
戚鸣绿避而不答:“放了先生,否则我杀尽这些孩童!”说着,他信手掐住了手边孩子的颈子。
俞长宣照旧不羁:“您要同鄙人比试比试是您杀死这满堂童子快,还是鄙人杀死解水枫快么?可是鄙人与这些个童子毫不沾亲带故,您却像是对鄙人这师弟情深意切啊……”
“把刀归鞘。”俞长宣见那人无动于衷,先是笑,再是叹声,“鄙人一个没本事的,上山野游,不巧撞见您这般恶鬼,差些吓死了……这不,就连手都发起抖来……哎,割破了!”
刀尖嵌入解水枫的颈子,又像是剜了剜似的,勾出一段血丝,黏在刀上被拖得老长。
俞长宣拿拇指揩掉解水枫颈子上的那点血迹:“对不住啊,失手,失手!”
面对这样的挑衅,解水枫不曾泄出半声哀嚎,戚鸣绿倒气得浑身发抖,仿佛这刀割的是他的肉。
俞长宣于是嘲弄起来:“山长,颤儿哆嗦的,难不成是怕了?”
戚止胤立在他身后,捏着把汗。
他不久前才问过俞长宣,那人分明说他没本事同那恶鬼硬抗的,眼下却又这样放诞行事,莫不是失心疯了!
他急得心慌,却又怕叫那戚鸣绿瞧出来他与俞长宣乃为同路人,助力不成反成累赘,只好忍耐着,装个半魂人。
不料俞长宣点了解水枫身上几处定身穴后,竟猛一回身,将那人和刀一道推给了戚止胤。
戚止胤勉强将那人扶住,没出声,眼里却盛满了不解。
俞长宣并不同戚止胤解释什么,只在几息间,咬腕凝血,铸造长长一把血刀,一个箭步便冲向那恶鬼!
戚鸣绿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俞长宣不顾他使诈与否,执刀猛力一劈。
轰——
那刀方触及戚鸣绿的颈子,便訇然炸开一抹金光,一时间,俞长宣通身骨骼都仿若崩裂。
俞长宣那对灰瞳子骤然缩起,是【仙锢】!
【《仙家百律令》其七仙锢:凡仙者,无能杀仙,蔑视此令者必遭同力反噬。】
这戚鸣绿不是鬼,是仙!
俞长宣五脏六腑都在嚎着疼,他浑然不晓般,只将旧忆中的仙人脸孔挨个择出来,仔细辨认。
那些个神仙面容在俞长宣脑海中如烛火明灭,闪了又闪。末了,一喜佩青绿面具的仙人浮现在他眼前。
俞长宣终于记起,七万年前这五州有三仙飞升。除却他与他二师兄,还有一位晚辈,乃是堕鬼后再飞升的鬼仙。
那位的名姓是……
俞长宣眼尾渗出红艳艳的两行血,他却在那血间弯出两道笑弧:“你乃西北鬼仙尊‘戚木风’,对不对?”
讲堂之外,尸童嚎叫声此起彼伏,他们虽相距不过几步,却仍需用心辨认对方的话语。
混乱之中,戚木风恭谨冲他施礼:“国师大人竟记得晚辈这小仙,实在叫晚辈受宠若惊。”
俞长宣瞧着那人,突地笑了。
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
鬼仙无庙,常居人间,若无天道诏令不可私登天庭,乃仙人之中至贱。祂们靠指引鬼魂入地府积功德,虽叫众仙所不齿,法力却不在寻常天仙之下。
如今他略略一看,这戚木风的功力应至五重天,这已很麻烦,何况鬼仙居处常布有阵法,会极大削弱天仙法力。
更糟的是,眼下他那把仙剑不在身侧,且由于仙锢的缘故,他没法凭法力压制戚木风。
俞长宣并不沮丧,只退回戚止胤身侧,搂过那动弹不得的解水枫,托住他的下颌拧向戚木风:“我这人小肚鸡肠,又怕孤单。若要下黄泉,势必要拉人作陪……不如就择了我这好师弟?”
戚木风许是动了怒,手中刀移时之间已叫他摧折:“你想要什么?”
“唔……要什么好呢?”
俞长宣明白那戚鸣绿绝不可能自刎谢罪,也知那戚木风在暗召尸童前来,待到这讲堂被尸童围堵,他们终要落个鱼死网破下场。
这该如何是好?
俞长宣搓了搓手中血刀粗糙的刀柄。
他知鬼仙无魄有魂,且这一魂,分作仙半魂与鬼半魂。寻常,诸鬼仙为免于湮灭,通常会将鬼半魂附着于珍重的某物之上,身上仅留仙半魂,因而鲜少沾染鬼气。
——戚木风便是如此。
只是他对戚木风的过往毫不知情,要找到那玩意儿绝非易事,为此,他还需想法子拖住戚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