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逃避。
他逃课,去学校的天台,或者没人的画室,一待就是一下午。他用画笔,在纸上泄着无处安放的愤怒和绝望。他画被锁链捆绑的飞鸟,画在深海中溺亡的人,画一个永远也跑不出迷宫的、渺小的自己。
而周五的体育课,是他唯一无法逃避的公开处刑。
一千五百米长跑测试。
对于体能本就不算顶尖,又因为长期熬夜和心情压抑而更加虚弱的祁焱来说,这无异于一场酷刑。
体育老师的哨声,像令枪一样尖锐。
几十个男生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陆延豫毫无悬念地跑在了第一梯队,他的步伐轻盈而富有节奏,呼吸平稳得像是在散步。他就像一颗被精准设定了程序的卫星,沿着最优的轨道,高效地前行。
而祁焱,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后面。
他拼命地迈动双腿,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但肺部却像被火烧一样,传来阵阵剧痛。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跑道边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他们的说笑声、加油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祁焱敏感的神经上。
“快看,陆延豫又第一了,这也太变态了吧。”
“那当然,人家可是全能学霸。”
“哎,你看祁焱,都快被套圈了,真是惨不忍睹。”
这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咬紧牙关,不去听,不去想,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挺拔的背影。
它像一个移动的坐标,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终点。
第一圈,祁焱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的末尾。
第二圈,他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岛,在喧嚣的海洋里,独自沉沦。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过终点线,准备开始最后一圈时,陆延豫,已经领先了他大半圈。
他看到了。
他看到陆延豫轻松地越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
祁焱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熟悉的、尖锐的屈辱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不想跑了。
他真的不想跑了。
他想停下来,走到跑道边,告诉老师他不行了。他不想再像一个小丑一样,在这里供人观赏,供人比较。
就在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在跑过终点线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停下来休息或者离开。
他放慢了度。
从原来的冲刺,变成了慢跑,然后,变成了……几乎是在走。
他在等他。
陆延豫在等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祁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的、火山爆般的怒火,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等他?
他凭什么等他?
怜悯吗?施舍吗?
他觉得他跑得太慢,太丢人,所以特意放慢脚步,用这种“高尚”的方式,来提醒他,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吗?
这是比越他,比把他甩得无影无踪,更恶毒、更残忍的羞辱!
“操——”
祁焱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再次爆,像一头了疯的公牛,朝着前面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冲了过去。
他不是在跑步,他是在搏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肺部疼得像要炸开,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只有一个念头——过他!
他不要他的等待!他不要他的怜悯!他宁愿被他甩得远远的,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被施舍的乞丐,跟在他的身后!
陆延豫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充满杀气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双眼通红、状若疯狂的祁焱。
他的眼神里,闪过些许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加,也没有再减,只是保持着那个不紧不慢的节奏,继续向前跑。
最后五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