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o的轮胎接触到都国际机场跑道时,出了一声轻微而扎实的摩擦声。没有维多利亚港上空那种潮湿咸腥的空气,北京的秋天,干燥,清冽,带着一种无形的分量。
舷窗外,天空是种沉稳的灰色,阳光透过云层,显得温和而疏远。
没有红毯,没有接待人员,只有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年轻人站在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旁。车很新,但不是市面上最扎眼的那款,只是车头那块白底黑字的牌照,让周围所有车辆都与它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距离。
年轻人接过杨天手里简单的行李,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杨先生,龙先生在香山等您。”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淡淡的皮革气味。司机驾驶得极其平稳,车流在他们面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拨开。
杨天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掠过的景象。这里没有港岛那种密不透风的钢铁森林,建筑与建筑之间,留着喘息的空隙。高大的杨树取代了榕树,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没有中环精英那种时刻紧绷的焦虑,而是一种更内敛的,属于这座城市的独特节奏。
他手里没有把玩钻石糖,口袋里那个叫“清道夫”的金属盒,也没有传来任何温度。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一个初次来到这里的游客,用眼睛记录着这个全新棋盘的每一寸土地。
这片土地上流淌的力量,不同于华尔街的资本,也不同于洪兴的刀枪。它更古老,更厚重,也更无声无息。它不需要用金钱或暴力来证明自己,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而是一路向西,开进了连绵的西山。
香山饭店。
这座由贝聿铭设计的建筑,没有金碧辉煌的大堂,而是用灰瓦、白墙和错落的园林,将现代主义的简洁,融入了中国古典的写意。空气里有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年轻人将杨天引至一处名为“流香”的茶室。茶室是半开放式的,正对着一方庭院,院里几株枫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红,一块太湖石静静地立在池边,水面如镜。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靠窗的木桌旁,亲自冲泡着一壶茶。他看到杨天,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杨先生,一路辛苦。坐。”
他就是龙先生。他身上没有任何能与“权力”二字挂钩的饰物,手腕上空空如也,衣料也只是普通的棉麻。但他往那里一坐,这间茶室,这方庭院,仿佛都成了他的书房。
杨天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龙先生客气了。”
龙先生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杨天面前,茶香清幽,是上好的金骏眉。
“尝尝。这茶,性子温,不像你们港岛流行的普洱,动不动就要几十年的沉淀,霸道。”他的话很家常,像是在和邻居闲聊。
“茶是好茶。”杨天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只是闻了闻香气,“不过有时候,市场需要一些烈一点的东西,才能提神醒脑。”
龙先生笑了,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庭院里的那几株枫树上。
“我看了你的电影。”他开口了,语气依旧温和,“拍得很好,很热闹,票房也一定很高。把警匪片、黑帮片、商战片,甚至喜剧片都融到了一起。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元素丰富的东西。”
杨-天知道,正戏开始了。
“导演年轻,想法多,什么都想试试。”
“是啊,年轻,有冲劲。”龙先生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只是,有些镜头,即兴挥的成分太多了。比如那个姓李的警察,本来是个配角,戏份却给得比主角还足,情绪也太激烈了。一个悲情英雄的独角戏,固然深刻,但放在一部商业大片里,就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有点抢戏了。”
他说的,是李文彬。
“一部电影,如果失控的场面太多,就算票房再高,想在更大的院线上映,送审的时候,也容易遇到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