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踏进寝室的门,他自以为做好的心理建设还是松动了一下,因为他的室友正坐在床上,通身裹着被子,眼圈红红的,一夜没睡好的模样,问他:“你去哪儿了啊,一夜都没回来,上次还信息告诉我了……”
“抱歉……”
假如邝衍此时去掀开对方的被子,会现席至凝还穿着昨晚那条裤子,连帽卫衣藏在床下,像一个蜷缩的谜底。
第15章不在意和无所谓
从那天起,邝衍再也没去过“青春砍杀俱乐部”。
准确地说,整个十月后半段,席至凝都没在酒吧见过他,无论是周六还是其他日子。他甚至缺席了万圣节举办的特别活动。于是席至凝也照旧,上工,演出,打扫场地,哄女客人或男客人开心。他最擅长的事,无须付出太多心力。
他不缺观众,更不乏追随者,别人的爱是最闪亮的勋章,赢得多少都不嫌多。只是来宾满座、当他伫立在聚光灯下扫视全场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寻觅那个人的身影,尽管他其实每天都能见到——几分钟?几句不咸不淡的寒暄,抑或是黑夜中一爿侧睡的轮廓。有几次席至凝晚归,一不留神弄出微许响动,另一张床上的人也不再客气地提醒他,隔天上公共课的时候问起来,邝衍居然说没听到,“睡得太沉了。”
他很累。毋庸置疑的。自从邝衍正式开始实习,他出现在寝室的时间比以前更少,席至凝对策展专业涉猎不多,硬要说也是一些娱乐性质的刻板印象,比如邝衍会穿一身黑去布展,那天用的香水都和平时的气质不一样;回来的时候身上则变成一种桂花和矿物质颜料混合的味道,他闻起来就像一间阴雨天的空旷画廊。
而对于那一晚的“夜不归宿”,邝衍并未多做解释。诚然,他们俩也不是那种非要解释和明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能长久维系,不过多窥探和适度的退避是默认的准则。席至凝不傻,也不屑于装傻,邝衍又是如何做到在深陷情网之际痛快地抽离,对生过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当然不能。”
邝衍对任赛琳说,“他不愿意让我看到面具后面的脸,所以我蒙上了眼睛。”
“还挺有情趣……”
任赛琳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戴套了吧?”
“没做全套……只是一些……”
“边缘行为?”
校外的一家连锁咖啡店,邝衍垂目盯着面前厚厚一摞图纸,拇指与食指间旋转着一根圆珠笔,像询问项目进度一样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你们也需要戴?”
“需要啊。”
任赛琳工作期间会扎起头,素颜,戴一副古铜色的细边眼镜。她展示了一下自己保养得当的纤长手指,“指套。”
邝衍不忍直视地转移目光。时隔数日,有关那晚的记忆如同沉积在河底的泥沙,稍一搅动,便又让他的心浑浊起来。“谁在外面乱来还随身携带体检报告的?安全措施要做到位。”任赛琳严肃地说完,话锋陡地一转,“他活儿怎么样?”
邝衍哽了一下。他从未和异性朋友公然讨论过另一位同性在床上的表现。人活得久了的确长见识,蒙着眼也不耽误他开眼界。“呃……吻技很高。”
“看来是个花花公子。”
别再想了。“很有耐心,善于引导……这么说合适吗?他会停下来,征得另一半的同意再继续。”
“哦?竟然是这种类型。”
别再一遍又一遍回味那个晚上的香气了。
邝衍看了看手表。离他动身去往展厅还有半小时空闲。照明灯的品类还没选定,视觉引导方案做了两版,今晚要和团队再作权衡,聚餐十有八九会变成组会。一件事挨着一件事,密密织成一张大网,才能牢牢地兜住他,不让他一再跌入回忆的漏洞。
“我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身高和体型都跟我差不多,年龄应该也是,皮肤很细腻,摸不到皱纹。他给我盖被子,自己却睡在沙下面。可是当我以为,他做这些是想和我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又躲开了。”
邝衍说,“当时我就想,适可而止吧。既然他有绝对不想摘面具的理由,我又何必为难他。”
“你就是事事都想做得好看,两个人都体面。”任赛琳的回应就完全是她的作风,“换成是我可不甘心。你就这么算了?”
“现在你让我去找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豁然一笑,“以后吧。等顺利开展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