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还和来时一样,进屋时根本没来得及换,元丁香单薄的胸膛起伏,竭力抑制着喷涌的情绪,指着桌子上不知道谁寄回来的照片,因风湿而导致弯曲的手指抖。
“是不是你?”
像素不清晰,也看得清是郁元,在中连往外的路上,还有门江城楼下,很多地方,他半个人都被虞新故的后背挡住,只露了半张脸。
每张照片的日期也清晰。
“过年的时候,你其实是跟男人去开房,是不是?”
准备的所有说辞在这一刻都忘了,郁元大脑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流下。
脑海中都是虞新故后背触目惊心的疤痕。
“是。”他攥紧拳头,颤声开口,“我爱他。”
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他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缘,心如擂鼓,又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虞新故也受到伤害了,付出的不比他少,在坚定的被选择里,郁元不能做出任何让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郁元被扇得偏过头,侧脸疼得麻,左耳嗡嗡作响。
“你还算个男人吗?我生了个什么东西?一个男的,喜欢另一个,还、还开房,你就这么贱?”
巴掌又落下,元丁香吼叫:“给我改!”
郁松柏拉着妻子,朝郁元命令道:“赶紧向你妈道歉!”
总是懦弱的郁元这时却说:“喜欢男人,有错吗?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同性恋对于生活在县城的父母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消息,元丁香所有的怨恨都像终于找到了泄口:“你害死你舅舅,害得你舅妈疯了,我们家变成这样,你个废物一事无成,从小就只会惹事,连在宿舍都能弄出火灾,同性恋,我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
她一把推开身后的丈夫,从厨房拿来扫把,照着郁元的身上打下去,一边哭着一边骂道:“改不改!改不改!”
郁元捂着脸,扫把打在脖颈、后背、膝盖。
棍子与肢体撞击出闷声,钝痛传达到双腿,他紧紧抓着墙,说不改,不改。
“滚出去,”元丁香更用力,“灾星!我生了你,你克我,早晚要把我克死!滚,不许再进来!怪物!”
像被一块块巨石砸到,郁元猛然想起前年春节,他想要进厨房帮忙,也听到了元丁香和亲戚在说如果柏溪还在就好了,她心里的坎一直过不去。
灾星,怪物。
或许从很早之前开始,元丁香对他的感情里,掺杂了很多的恨意。
门江的县城在晚上十点后就见不到人影,幸福家园亮起团圆的晚灯。
郁元被勒令滚出家门,独自走在外面,楼上探出了几个看热闹的黑脑袋。
“又是一楼那家吧?”
“可不是吗?肯定又是她儿子回来了。”
“多大仇?这是亲生的吗?”
……
到门口时他收到了父亲的短信,让他别回来,也不要往家里打电话。
风刮得越来越大,很快就要下雪,郁元没力气再去思考今晚的去处,仿佛又被困在夏天的暴雨中。
在遇到危机时,变成淋雨时不敢动的绵羊,让虞新故不要找他,等待情绪慢慢穿过身体,再以不太麻烦的样子去枫庭湾。
毕竟今天是虞新故的生日。
十点钟,没有在县城找到可以入住的酒店,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时,郁元抬起头,看到有人冒着雪朝自己跑来。
身影总是高大挺拔,好像无论何时都可以放心依赖。
门江在北城的西南,郁元家在门江的最南面,平时开车要将近两个半小时,元旦当天堵车,地图路线直接成了深红色。
虞新故没解释自己是怎么用了一小时赶过来的,也没说非高的路段有多难走,车子报了几次警。
花坛的花草都枯萎,冬青枯枝包裹着孤零零的人。
虞新故当然明白,郁元又想要独自消化一切,他大部分时间懦弱,却在某些事上,坚强到有点倔强。
以至于直到自己站在他面前,郁元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虞新故都能猜出他又在找借口。
“我……我……”
“冻坏了吧?”
虞新故蹲下来,宽大温热的手掌完全包住郁元冻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