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风雪中踉跄前行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近。林昭月背着已陷入半昏迷的阿七,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向前。她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灼痛,冰冷的空气吸入喉管,化作细小的冰针,刺穿着残存的气力。体内那点太阴之气早已消耗殆尽,左臂的银纹黯淡无光,经脉中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背后的阿七,身体滚烫,气息微弱,肩头包扎的皮毛已被鲜血浸透,在低温下冻成硬痂,每一次颠簸都可能让伤口再次崩裂。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林昭月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只有前方那片越来越近、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巍峨狰狞的黑脊山脉轮廓,如同一根钉子,钉在她即将涣散的意志里。翻过去,翻过去就有希望……阿七需要救治,追兵需要摆脱,幽冥川……还在更北的地方。
“嗬……嗬……”阿七在她耳边出破碎的呻吟,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坚持住……阿七……就快到了……”林昭月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不知是在安慰阿七,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身后的狼嚎声猛地变得密集、高亢,充满了现猎物的兴奋与残忍。它们追上来了!林昭月甚至能听到狼爪刨开积雪、粗重喘息和利齿摩擦的声响,就在身后不过数十丈!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脚下一软,连同背上的阿七,一起扑倒在厚厚的雪地里。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她挣扎着想爬起,手脚却已冻得麻木不听使唤。
完了。
她侧过头,透过弥漫的雪雾,看到七八头体型比山洞中那些更加魁梧、眼神更加凶残的雪原狼人,正咆哮着从三个方向扑来!它们浑身脏污的白毛上沾着同类的血迹,獠牙森然,利爪在雪地反光下闪着寒光。为一头格外高大的狼人,额间有一道狰狞的旧疤,独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嗜血与暴怒。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娘亲,烬哥哥,对不起……阿七,是我连累了你……
林昭月闭上眼,泪水刚涌出就冻结在眼角。她握紧了手中那根早已折断的木棍,准备迎接最后的撕咬。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狼人们扑至近前,腥风已扑面而来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天地间响起!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威严,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狼群的咆哮!
扑在最前面的几头狼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惨嚎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中,翻滚哀鸣。其余的狼人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猛地刹住脚步,伏低身体,喉咙里出恐惧的呜咽,惊恐地望向嗡鸣传来的方向——黑脊山脉的某处。
林昭月骇然睁眼,只见前方的风雪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一道模糊的、高挑纤瘦的身影,如同从冰雪中凝聚而出,缓缓自风雪深处走来。
来人穿着一身毫无杂质的、仿佛与雪原融为一体的纯白裘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却异常冰冷的下颌和一双淡色的、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的奇特眼眸。那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如同万载寒冰,冷冷地扫过地上惊恐的狼群,最终落在林昭月和阿七身上。她的手中,拄着一根比人还高的、通体晶莹如冰、顶端镶嵌着一枚幽蓝色宝石的奇异手杖。
狼群在这白衣人(从身形判断似乎是女子)的目光下,瑟瑟抖,呜咽着向后退去,连那凶悍的独眼头狼也不例外。它们仿佛见到了天敌,再无半分凶性,夹着尾巴,迅消失在风雪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危机,竟以这种方式解除了。
林昭月呆呆地看着这突兀出现的白衣女子,大脑一片空白。是幻觉吗?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白衣女子缓步走到她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目光先在奄奄一息的阿七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牢牢锁定了林昭月——更准确地说,是她左臂上,哪怕隔着厚厚的皮毛,似乎也能被感知到的、微微热的银色纹路。
“月神印记……”一个清冷、空灵、仿佛冰珠落玉盘,却又带着亘古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说的是某种古老晦涩的语言,但奇异的是,林昭月竟能听懂其意。“竟在此时此地苏醒……还如此微弱……”
月神印记?她果然知道!林昭月心中一凛,挣扎着想说话,却因脱力和寒冷,只出几声含糊的音节。
白衣女子不再多言,她抬起那根冰晶手杖,杖端的幽蓝宝石微微一亮。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寒意将林昭月和阿七轻轻托起。随即,女子转身,向着黑脊山脉的方向走去,步伐看似不疾不徐,但度奇快,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浅浅的、瞬间就被风雪掩埋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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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月现自己和阿七被那股无形的寒意托着,悬浮在女子身后尺许,如同被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跟随。她想抗拒,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衣女子的背影,和越来越近的、如同巨兽张开大口的黑脊山脉。
她们并未翻越山脉,而是在白衣女子的带领下,绕到山脉东侧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厚重冰挂覆盖的崖壁前。女子手中冰杖轻点崖壁某处,坚硬的冰层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的裂缝,里面透出冰冷的、带着奇异微光的寒气。
裂缝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完全由冰晶构成的甬道。四壁光滑如镜,镶嵌着无数散柔和蓝光的奇异矿石,将通道映照得一片幽蓝迷离,美得不似人间,却也冷得彻骨。寒气比外界更甚,但奇怪的是,这寒气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精纯的、与林昭月体内太阴之气同源的力量,让她感觉舒适了些,连空虚的经脉都开始自地、缓慢地吸收这寒气。
白衣女子在前引路,林昭月和阿七漂浮在后。甬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山腹深处。途中经过几处分岔,女子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条。越往深处,寒气越重,蓝光越盛,四周的冰壁也越晶莹剔透,甚至能隐约看到冰层深处冻结的一些模糊黑影,似是人形,又似是兽类,姿态各异,仿佛在瞬间被永恒的寒冰凝固,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
林昭月心中寒意更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完全由万年玄冰构成的冰窟!冰窟高达十数丈,宽阔无比,穹顶垂下无数犬牙交错的冰棱,地面平坦如镜。冰窟中央,是一座完全由寒冰雕琢而成的、风格古朴奇诡的宫殿雏形,虽不完整,但已能看出其恢宏气象。宫殿四周,散落着一些同样由冰雕成的、形态各异的“雕塑”——有持戟肃立的武士,有俯跪拜的信徒,有展翅欲飞的冰鸟……栩栩如生,却又冰冷死寂。
最引人注目的,是冰窟最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仿佛与整个冰窟融为一体的冰碑。冰碑呈月牙形,表面光滑如镜,流淌着水波般的幽蓝光泽,碑身上似乎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更为古老的符文,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冰碑下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散着更浓郁寒气的泉眼,氤氲着乳白色的寒雾。
这里,简直像是神话中冰之精灵的国度,又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属于冰雪的神庙遗迹。
白衣女子在冰窟入口停下,转身。她终于抬手,缓缓掀开了宽大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令人屏息的容颜。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冰雪之色,眉眼精致如画,却没有任何血色,淡色的唇瓣,淡到近乎银白的丝在脑后松松挽起,用一枚简单的冰棱固定。她的美,是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如同最完美的冰雕,唯有那双奇特的、几乎与眼白同色的眸子,在幽蓝冰光映照下,流转着非人的、洞察一切的漠然与沧桑。
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但那双眼睛,却仿佛看尽了千载风雪。
“吾乃‘寒霙’,月神遗民,‘叹息冰墙’守墓人第七十七代司祭。”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窟中回荡,依旧清冷空灵,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汝身负‘月神印记’,却非我族血脉,亦非经由‘月祭’觉醒……汝,从何而来?这印记,又从何而得?”
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仿佛要刺穿林昭月的灵魂。
守墓人!司祭!果然!
林昭月心中剧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行礼,却差点摔倒。寒霙手杖微动,一股柔和的力量扶住了她。
“多谢……司祭大人……救命之恩。”林昭月声音嘶哑,用尽力气,将她们如何从南边逃来,如何穿越尸骨林、冥河,如何在雪原遇险,以及自己左臂印记的来历(隐去了母亲棺中苏醒和诡异声音的细节,只说是误入一处古老祭坛,触碰了某物后便如此),阿七的身份和伤势,简略地说了一遍。她不知道这位守墓人司祭是敌是友,但眼下阿七命悬一线,她们又落入对方手中,隐瞒并无意义。
寒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有听到“古老祭坛”、“银色湖泊”、“心形晶石”、“月白素帛”和“黑色卷轴”时,她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才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
“银色圣湖……月华先祖的传承……竟被外族开启……”她低声自语,用的是更古老的音节,林昭月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还有……幽冥川图……”
她再次看向林昭月,目光在她眉心(凤纹印记已隐)和左臂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昏迷的阿七。
“汝之同伴,伤势沉重,寻常药物难救。其所中冥河阴寒与狼毒,已侵入心脉。”寒霙语气平淡,陈述事实,“欲救她,需以‘玄冰魄’之力,辅以‘月泉’寒髓,拔除阴毒,重塑心脉。但过程凶险,她未必能承受,汝,可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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