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的秋日,南京城上空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
秦淮河畔的垂柳依旧,但往来的商贾脸上却不见了往日从容。
曾经门庭若市的大明钱庄,如今换成皇家银号的烫金牌匾,内里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户部尚书赵勉这些日子愁白了头。
此刻,他正战战兢兢地跪在谨身殿内,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陛下,”赵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各地钱庄纷纷来报,支票库存……已经告罄。若是再不能补充新票,只怕……只怕要出大乱子啊!”
朱元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将一叠奏章摔在御案上,纸张散落一地,哗啦作响。
“一年!整整过去了一年!”老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殿内回荡,“朕把整个户部和工部最好的工匠都拨给了你们,连军器监的火器纹刻师傅都调来了,你们就给朕这个结果?”
赵勉以头叩地,出沉闷的声响:“臣罪该万死!可是陛下,那支票的印制工艺实在太过精妙。纸张非绢非帛,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水浸不烂,火燎不焚。上面的图案精细无比,更有诸多防伪手段,莫说是仿制,就是想要看清上面的纹路都难啊!”
朱元璋站起身,在殿内焦躁地踱步。
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
他想起去年,自己亲自下旨接管大明钱庄时的意气风。
那时户部呈上的账册显示,钱庄存款高达八百万两,流通的支票遍布十三省。
谁曾想……
“传马和!”朱元璋突然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把马和给朕叫来!”
半个时辰后,马和跪在殿前,神色平静如古井无波。
“马和,朕问你,”朱元璋死死盯着他,目光如炬,“那些支票,究竟是从何而来?”
马和叩回道:“启禀陛下,所有支票都是由吴王殿下亲自提供。每次都是殿下命人从王府库房中取出,至于来源,奴才确实不知。”
“不知?”朱元璋冷笑一声,缓步走下台阶,“你跟在允熥身边这么多年,是他的绝对心腹,会不知道?”
“陛下明鉴,”马和神色不变,声音平稳,“殿下做事向来谨慎,这等机密大事,从不让旁人经手。每次取支票时,都是殿下独自进入库房,出来时便带着成箱的支票。奴才也曾好奇问过,殿下只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朱元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库房?吴王府的库房在何处?”
“在王府西侧的地下密室。不过……”马和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自从殿下病重后,那库房就再没人进去过。钥匙一直在殿下身上。”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强行打开呢?”
马和连忙叩,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陛下三思!殿下如今病体未愈,若是强行开库,恐怕……恐怕会惊扰了殿下养病。况且,那库门据说也是殿下特制的,没有钥匙,怕是刀劈斧凿也难以开启。”
“够了!”朱元璋烦躁地挥手,“你退下吧!”
马和退出后,朱元璋对侍立一旁的蒋瓛吩咐:“去,把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给朕叫来!”
“是!陛下。”
很快,工部尚书秦逵和户部尚书赵勉一同跪在殿前,两人都是面色惨白。
“秦逵,”朱元璋冷声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能仿制出支票,官升三级,赏金千两。若是不能……”
秦逵吓得浑身抖,声音都变了调:“陛下,臣……臣实在无能为力啊!那支票用的纸张,臣派人寻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相似的材质。上面的图案更是精妙,有些线条细如丝,却层次分明,颜色过渡自然,就是最顶尖的绣娘也绣不出这等效果。更奇特的是,对着阳光看,还能看到隐藏的水印,这等工艺,闻所未闻啊!”
赵勉也哭丧着脸补充道:“陛下,如今各地商贾已经开始恐慌。有人传言支票将要作废,都在急着兑取现银。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引挤兑风潮啊!昨日扬州分号来报,单日兑付银两就过五万两,照这个度,各地的银库撑不过半个月了。”
朱元璋颓然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虽然接管了大明钱庄,却始终没有真正掌握它的核心。
“你们……先退下吧。”老皇帝的声音突然显得苍老了许多。
待二人退出后,朱元璋独自在殿内沉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想起苏宁这些年来的种种神奇之处……
那些精巧的器械,那些前的理念,还有那些永远猜不透的手段。
“允熥啊允熥,”朱元璋喃喃自语,“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
而此时的钱庄危机,已经开始在各地酵。
在南京最繁华的秦淮河畔,大明皇家银号总号前已经排起了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