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月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与这些人,塞西尔、伊恩、陆知逊、裴羽痕,还有路易斯,同住在这庄园之内,可还习惯?”
洛英擦拭碗碟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平静。
“嗯,还好。各有各的性子,但不算难相处。庄园很大,大家也都有各自的事情。”
涟月轻轻“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仔细清洗着一个骨瓷碗的边缘,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轻柔,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提起。
“我看到,你与路易斯似更为亲近些?他总能恰如其分地替你解围,你待他,也似乎……更为依赖?”
洛英擦碟子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低着头,暖黄的灯光映照下,那对白皙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度迅染上了一层薄红。
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远处客厅隐约传来的、伊恩不知又说了什么惹得裴羽痕更大声的咆哮。
这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涟月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终于,洛英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嗯。”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洛英的承认,并看到他那羞赧的反应,涟月的心口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苦涩。
他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那抹温柔得体的微笑却丝毫未变,甚至更加柔和了几分。
他侧过脸,看向洛英,眼底是兄长独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宠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声音放得更轻,如同叹息,又带着一丝确认般的希冀。
“但无论如何……在洛英心中,我……终究是你最重要的人,对吗?”
洛英抬起头,对上涟月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盛满温柔期待的眼眸。他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清澈而坚定,毫不犹豫地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
“当然,哥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亲人。”
“亲人”二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涟月记忆深处那个被刻意尘封的属于尤莱亚的潘多拉魔盒。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最终被疯狂吞噬的眼睛;
看到了尤莱亚在生命的尽头,带着绝望的爱意与扭曲的占有欲,亲手扼杀了自己那盘以洛英为棋、以世界为局的疯狂棋局;
也看到了尤莱亚最后看向洛英时,那混杂着痛苦、释然与一丝祈求的眼神;
祈求在洛英心中,永远定格为那个纯粹的、最重要也最无可替代的“哥哥”。
这份由死亡亲手浇筑、由尤莱亚的牺牲彻底固化的位置。
最重要的亲人。
此刻从洛英口中如此自然、如此笃定地说出,却让涟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
这份最重要,像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将他牢牢地、温柔地隔绝在了某个界限之外。
涟月眼中的光芒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笑意掩盖,轻轻放下洗好的最后一个碗。
“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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