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崔琰被处死。
曹丕和玳瑁前去祭扫崔琰的坟墓,这天没有风,天却是阴着的,一路上还有着时落时停的细雨,显得今天更加的忧伤。
下了马车,屏退左右的人,曹丕一到崔琰的坟前,就禁不住落泪了,连眼圈都是红的。而玳瑁跟在他的身后,将一束从府里的后院中所摘来的应时的蔷薇花放到了他的墓碑前。
曹丕蹲下身子,放下几盘小菜,再倒上一杯酒,洒在地上。玳瑁立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脑袋却是依在他的肩膀上。
五月的时节,坟墓的周围早已被青翠的树木和草丛铺满。如果是晴天的话,阳光照射下来,那一片片摇曳在风中的叶子看起来就像是透明的,如今是阴天,在这悲伤的氛围中看到什么都觉得沉重无比。
两个人默默地站在崔琰的坟前,空气中浮动的细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两个人始终都没有开口讲话,都只是在为崔琰默哀,庄重是此刻的主题。
人死了,会有灵魂吗?如果有的话,他的灵魂会飞向哪里去,最后什么地方才是灵魂最终的归宿?如果没有灵魂的话,人死了就是落下一身的骸骨吗?骸骨化成灰,化成尘埃,与泥土融合,最后留在世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墓碑或者是史书上几行字,而那些没有留名的人呢,只会活在在乎他们的人的心中,而在乎他们的那些人死了之后呢?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曹丕是敏感的,他由着崔琰之死又联想到了死亡,联想到了国家。
玳瑁立刻感觉到了,轻轻说道:“夫君,雨越下越大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曹丕“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好!”
玳瑁亲密地扶他坐上了马车,车边的流苏在晃动。曹丕靠在车厢上,抱着玳瑁,目光沉静。玳瑁依偎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玳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说道:“夫君,你躺在我的怀里休息一会儿吧。”
曹丕摇了摇头。
玳瑁握住他的肩膀,劝说道:“这几天为了崔伍长的事情就这么熬着,你实在太过于操心,我担心你的身体会被累坏了。你……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不想休息。”曹丕黯然道,他的手却把玳瑁抱得更紧了,“我喜欢熬着,我一点也不想休息,也不累。”
车轮声与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他们没有再说话。
走出山谷,来到街上时,玳瑁忽然说道:“生和死本来就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生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还要去想死的事情呢?”
曹丕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要去想。”他不禁笑着说道,“也许我在期待着死亡吧……”
他说罢,又笑了笑。
玳瑁却没有笑:“你又来了!”
曹丕见玳瑁如此,便也不再笑了。他收敛笑容,对玳瑁说道:“我说的是玩笑话,夫人,你真傻,说‘死’就真的会死吗?”
玳瑁瞪他。
曹丕把玳瑁拥在怀里,安慰她说道:“夫人,那些,真的是玩笑话。有你在我的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玳瑁仰起头,张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曹丕:“令人不快的事,你要忘掉。崔伍长去了,是阿翁成全了他的衷心,我想他死的时候一定是心满意足的。去的人没有怨愤,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嗯!”曹丕点点头,他温厚地笑了:“夫人,我听你的,不去想他……我不难过,我高兴,我的痛苦在一点点的消减,你感觉到了吗?”
可是,他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他难过忧伤地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郭昱匆匆走来,见到玳瑁的时候,玳瑁正跽坐在位子上摆弄着几件小孩子的衣服,旁边还放着一架纺车,郭昱坐在一边,喝着手里的茶水。
郭昱喜不自胜地问道:“你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未等玳瑁回答,她又很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也好让我给我这个小外甥早做好衣裳。”
玳瑁摇摇头:“没有啊。”
笑容顿时凝结在了郭昱的脸上,她皱紧了眉头:“这衣服是给哪个孩子的?”
“这是我帮陈姬的孩子做的,姐姐,你帮我看看怎么样?”玳瑁笑嘻嘻地说道,把衣服往郭昱的手边递。
郭昱不接,也不看:“自己还没孩子,你倒急着给别人的孩子张罗。”
“陈姬的孩子生下来还是我帮着接生的,可是她一生下来孩子就好像是把命给了孩子一般……”玳瑁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我是喜欢那孩子不错,但我给他做衣服不只是因为喜欢他,还因为他母亲的身份。”
郭昱也是很聪明的人,说道:“我今天过来正是因为这件事。”
玳瑁高兴地问道:“打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