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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离亭燕（第2页）

彼此都心照不宣，曹叡猜得出来是曹丕杀死了他的母亲。玳瑁走过曹叡时低声说道：“我还曾听说过你的父皇因为她而休弃了任夫人，现在你的父皇为了我杀了她，她也不该有什么怨言的，是不是？”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曹叡看着她。

玳瑁笑了笑，说道：“对。”

“你还想说什么？”曹叡问道。

玳瑁瞥了一眼曹叡，说道：“我还想说，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她曾经为任夫人求情，也劝过你的父皇要广纳淑媛，可是真的到你的父皇喜欢我了，她又多加怨愤，凭着她出身高贵就那么看不起我，凭着她为你的父皇生下了你就想有朝一日翻身压过我去吗？”

曹叡忍无可忍，他将手伸进怀里，将一张布帛拿出来，扔到玳瑁的面前。

玳瑁走上前去，将布帛捡起来，只见上面浸满了泪渍，有些字都糊在了一起，可见写信的人当时心情有多么的悲痛。

玳瑁看着那张被泪水浸透的布帛：“叡儿我儿，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中山，我这就回去了，叡儿，平时我对你是有些苛刻，但都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孩子，你明白吗？当年我来到你父皇身边的时候，我才二十三岁，我把自己全部献给了你的父皇。我是想过做皇后，但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我已经年老色衰，你的父皇是个男人，他自然会喜欢比我年轻的女子，他不可能让我做皇后的，阿母已经心灰意泠了，如今事已至此，我不会责怪你的父皇，你也不要责怪你的父皇，因为是他让我生下了你们这么好的孩子。你们现在阿母唯一的牵挂！你以后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也要善待郭姬！”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母亲都已经死了，你竟然还嫌她为什么不早点死？”曹叡想不到一向温柔可亲，从不以势压人的玳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玳瑁严厉地叱责他：“放肆！她的死是她自己找死！”

曹叡不禁又想到甄夫人，忍不住低声哭泣，甄夫人在的时候，他还嫌弃甄夫人对他苛刻，嫌弃甄夫人像一个怨妇一样心里明明不喜欢曹丕广纳淑媛还要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去劝他，然后再私下里怨怼。他从来没有了解到甄夫人一开始有多么受到曹丕宠爱，后来被冷落，这样的落差怎么不让她心中不满呢？甄夫人如今就像离亭的燕子一样飞走了。

天上响起了一声闷雷，眼看着风雨欲来。

“是的，我希望你明白……我恨你的生母，我巴不得她早死。”玳瑁的眼睛里含满了泪花，“她对不起你，对不起陛下！”

“是的，是的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了。你要我父皇杀的？父皇？父皇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杀人的屠夫，睚眦必报的小人。我恨他，他杀了我的母亲。用不着你来替他被黑锅！曹丕为什么不把我也赐死？哦，我知道，那是因为虎毒不食子，他要这个脸面，他怕史家的如椽大笔！曹丕，他不是我的父皇，更不是我的父亲，我恨他！”曹叡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除了恨他的父亲，他对他的父亲却毫无办法。

又是—个响雷。

曹叡在那响雷之后便打开了房门，风吹满袖。

玳瑁心疼地看着他，但现在哭出来就好了。

曹叡用力摇头，一道闪电过后，再接着是一个响雷，大雨轰然间落了下来，如倾盆，如果有人此时站在庭院中是根本来不及躲避的。而曹叡根本也没有想躲雨，大雨立即淋透了曹叡的衣衫，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淌下来，混合着眼泪，让人分不清从他脸上流下来的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有一双如他母亲一般美丽的眼睛。

府中的婢仆匆忙地跑到庭院地中间去给他遮雨，但是曹叡愤怒地让他们走开，连婢仆递过来的油纸伞他也恨恨地抛在了地上。

曹叡在大雨中大喊：“你们都给我滚！”

又是一个雷声响起来。

曹叡缓缓地跪在地上，他握紧了拳头垂着地。他的手很快就流出血来了，他大声地哭着。他这样哭了很久。

玳瑁撑着油纸伞走过去：“叡儿，你是她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你痛苦，我也痛苦，你父皇他也痛苦，你会比我们感到更痛苦，但是你的父皇一点也不比你痛苦的少！”

“别提他……别提他……”曹叡喃喃自语道。

玳瑁大声地说道：“叡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当周宣告诉他天下将会有贵女子冤死，你的父皇就赶忙派人去追回诏书了，可是诏书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听到了消息之后，你的父皇就病倒了……她的死，他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你们是父子，我不许你恨他！你听见了没有？”

“不，我……”曹叡还未说完扑到玳瑁的怀里痛哭起来。

玳瑁抱着他，潸然泪下。

曹丕站在长秋宫的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他看了片刻，玳瑁从他的身后跟了上来，她引他到殿中去休息，曹丕站在原地不动。

玳瑁说道：“夫君，进去歇息一会儿吧！”

曹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困。”

“你在想什么？”玳瑁问道。

曹丕说道：“也不知道叡儿怎么样了？”

“想他就恢复他的爵位。”玳瑁笑了笑。

“不行，我要是恢复了他的爵位，那岂不是在告诉百姓我赐死她的母亲真的是错的吗？”曹丕目光黯然。

玳瑁拉过他的手：“甄夫人命中无寿，你万不可再想着了，令人不快的事情要快些忘掉。”

“我明白。我没有想。”曹丕言不由衷地说道。

“……叡儿一个笑容一个皱眉，你都会记在心里……甄夫人的事情，你又如何会不想呢？”玳瑁心疼的说道。

闻言，曹丕在玳瑁手里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反手握住玳瑁的手，说道：“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会忘记所有令人不快的事情，夫人，我听你的，我不想。”

玳瑁想了想，说道：“过几天就是七夕节了，自从入宫之后，我好久没有到民间了，夫君，你陪我到民间走走，好不好？”

“好。”曹丕紧紧地抱着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玳瑁的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她终于可以在曹丕看不见的地方流出来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