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双生
磨坊里,日光透过木窗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影。我双手紧紧握住磨盘把手,身子前倾,汗水从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每推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
这时,秀荣出现了。她脚步轻轻,有些局促地走进磨坊,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我来帮你吧。”
这几年光景不好过,闹饥荒,我以为有人过来抢粮食,立马戒备起来。但她说完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帮我推动磨盘。我们目光交汇,她露出一抹羞涩又温和的笑,那笑容里满是真诚与善意。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时候。”我感激地说。
她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事,能帮上忙就好。”
自那以後,磨坊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她总是默默配合着我磨面。我分享村里的新鲜事,她就认真听着,偶尔被逗笑,用手轻轻掩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
农闲时,我们坐在村口老槐树下,她望着远处的田野,轻声说:“以後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隐隐透着期待。
“秀荣,你说以後的日子会咋样?”我轻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觉得会好的,说不定以後,我们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情谊愈发深厚,村里人都知道,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年我得了痢疾,发起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秀荣知道後,急得眼眶泛红,她咬着嘴唇,匆忙出门,翻山越岭去镇上找大夫。山路崎岖,她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掌擦破了皮,渗出了鲜血。到了镇上,又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钱给我抓药。回到村里,就守在我床边,细心地照料我,喂药丶擦身,动作轻柔,一刻都不曾停歇。
“秀荣,你对我真好。”我满含热泪地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别这麽说,这没什麽……”
闹饥荒的第三年,一场旱灾席卷而来,太阳发了疯似地炙烤着大地,庄稼颗粒无收,饥荒越来越严重。
一次,两个流浪汉想抢走我们磨好的面,秀荣吓得躲在我身後,揪着我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这……这是我们的,不能给你们。”
我拉住她,因为面前的人高大威武,是我们两个所不能匹敌的。谁知,秀荣像发了疯似的,一个跨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手中的锄头,直直地刨在了其中一个男人头上。
血流满了磨坊的水泥地,那个乞丐死了。
正值灾年,时局动荡混乱,再有是因为两个乞丐先抢了东西,秀荣不仅没有付出什麽代价,反倒扬出了铁娘子的名号!
不久後,秀荣神色慌张地找到我,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恐惧与不安。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手有些颤抖地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梳子,还带着淡淡的香皂味。
“秀荣,这梳子给你,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哽咽。
“什麽意思?”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我可能得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她紧紧握住我,那双手冰凉且粗糙。
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就匆匆转身离开了。我在後面呼喊,可她没有回头。从那以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四处打听,逢人就问,却一无所获。
我一直珍藏着那把梳子,从不让人碰。每当我思念秀荣的时候,就会把梳子拿出来,轻轻抚摸着,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能看到我们曾经一起劳作丶一起欢笑的场景。
一年後,饥荒终于好转,庄稼的收成也比去年好了很多,饥饿的阴霾渐渐散去,村子里慢慢恢复了生机。我被村里的媒婆说媒,男方踏实肯干,五官端正,两家商量在夏天结婚。
结婚那天,我看到了回来的秀荣。她穿着宽松短袖,但还是遮不住变得臃肿的身材,肚子松垮着,脸上却瘦得像抽干了水,没有了一点少女的模样,满是沧桑疲惫。
那天,本来稍微阴沉的天变得格外明媚。秀荣站在我身旁,我觉得,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她在妆奁的镜子前给我梳头,声音轻柔:“秀荣,祝你往後的日子美满幸福。”
我抚摸她变得粗糙的手,终于忍不住问:“你去哪了?”
她说:“被那个乞丐报复,他强-奸了我,怀了孩子,在村里我怕丢人,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开。”
我满脸震惊:“那孩子呢?”
她笑着,但透着悲苦:“没活下来,也算好事,对他,也对我。”
我抱着她,满脸心疼:“那你以後怎麽办?”
她抚摸我的头发:“我结婚了,在十公里外的清平村。在我最难的时候遇到了他,是他帮助了我,没有他,我可能也会死。”
“对不起,秀荣,我没能在你身边。”
“我们以後都会更好的,你得到了幸福。我也会的。”
我们紧紧相拥,院子里酒席未散,吵闹声嘈杂混乱。一只乌鸦落在柿子树枝头,难听地叫了几声,倏地又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