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尽头
贾阮丽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椅上,窗外的光稀稀拉拉地透进来,打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纺织厂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可她知道,那些日子已经远去,远得就像上辈子的事。
孟东流出生时,日子就像刚升起的太阳,暖烘烘的。她和丈夫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那时候,生活虽不富裕,可处处透着希望,一家三口的日子,简单又幸福。
孟东流十岁时,孟东方的意外出生,让这个家起了波澜。当她发现孟东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时,心里就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五岁了,别的孩子都能活蹦乱跳地背着儿歌,东方却只能“啊啊”地叫着。眼距宽丶眼角歪斜丶流口水,发育迟缓,这些词就像一把把刀,割着她的心。医院的诊断书,更是把她最後的希望都碾了个稀碎。他看不懂诊断书上面的医学术语,却能看懂最後的四个字——先天智障。
“命苦啊!”贾阮丽常常一个人念叨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丈夫在一旁默默抽着烟,烟雾缭绕着,散不开愁绪。
日子一天天过去,苦难却没有丝毫放过他们。一零年,丈夫突然离世,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贾阮丽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黑透了,可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孟东方,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垮。”
命运无情,丈夫去世的第二年,她被查出心脏病和高血压,身体越来越差。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担子。
而这时,二十多岁的东方又被查出严重脑萎缩,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
孟东流来看望母亲和弟弟,他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心疼地说:“妈,把东方送去福利院吧,您身体也不好,实在照顾不了他了。”
贾阮丽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动地说:“不行!那地方能有家里好?我是他妈,我不能把他送那儿去。”
“妈,您这是何苦呢?您身体都这样了,我也能帮衬着点,可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啊。”孟东流劝道。
“我不为自己想,我就想着东方。他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我不能让他去那种地方受苦。”贾阮丽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异常坚定。
孟东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母亲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
贾阮丽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每一次给东方翻身擦身,都要费好大的劲。夜里,她常常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入睡,可只要孟东方稍微动一下,她就立刻起身查看。
“东方啊,你要是能好起来该多好……”贾阮丽摸着东方的脸,轻声说。孟东方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慢慢的,贾阮丽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自理能力的孟东方,她满心都是担忧。
她不想给孟东流增加负担,也不愿意把孟东方送去福利院。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後,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慢慢滋生。
那天,阳光依旧透过窗户洒在屋内,贾阮丽像往常一样给孟东方喂饭。她的手颤抖着,泪水不停地滴落在碗里。
“东方,别怪妈……”她的声音微弱。
孟东方还是像往常一样,张着嘴,等着喂饭。贾阮丽把早已准备好的药,混进了紫菜汤里。她的手一直在抖,每喂一口,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孟东方突然咳嗽了起来,贾阮丽的心猛地一紧,她赶紧放下碗,给东方拍背。她看着孟东方的模样,突然後悔了,她想把药抠出来,可一切都晚了。
孟东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眼睛慢慢拢合。贾阮丽抱着他,放声大哭。
哭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是它对命运的绝望,也是对孟东方深深的爱与愧疚。窗外的风轻轻吹着,仿佛在为这一场悲剧叹息。
她端起一碗汤,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他们终于不再痛苦。
爱走到了尽头,但爱的尽头,还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