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黄的茶汤在地上聚起小水洼,映出年轻帝王冰冻的身形,彻底凝住的神情。
整个屋内,温度降下。
丹椒有点懵然,看着帝王踩过碎片,离开了外间,走出宅院上了车马。
“出城。”
午後飘起细雪,昏黄晚霞烧在天边,京郊之外,乌泱泱的人马飞驰,腰间佩剑在风雪中深寒。
为首之人高头大马,一手挽着缰绳,玄色氅衣随风而扬,俊冷眉目在细雪中愈发冷冽,身後随从亦是通身玄黑。
最终勒马停于,一所梅园之外。
梅园青瓦石墙,红梅枝斜生,细雪细细密密地落下,雪中红梅愈盛灼,肃肃地立在风雪之中。
殷胥翻身下马,侍从前面开路,拿出袖中的令牌,腰间佩剑漆黑。
本来要询问有何事的守门小厮,一见这便不是一般人,顿时连走带跑着去开门,连一下都不敢耽误。
梅林的长亭之中。
沈文观坐在石凳之上,捧着一盏热茶饮了一口暖身,又放在石桌之上,今日也真是够倒霉的。
也是怪对不起薛二。
扬州的部分田産,很多是薛二辛辛苦苦置办下的,和离的时候忘记分这些了,他就去静安坊找薛二分田産,她看了之後也没要多少。
沈文观就想着补偿一下,但薛二这人性情固执,恐是又不要。
他想起京郊有座庄子,专门种些稀有的药材,便想问薛二要不要。
幼青想亲去看看,沈文观想着她一个人去恐是不大方便,他正好今日空闲,不如带她去庄子上瞧一回,结果雪崩堵了路不算,回来的时候马车也坏了。
这下他跟薛二被困在半路,只能在这处梅园暂且歇歇脚。
沈文观直叹气,一阵懊悔。
今日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
幼青立在不远处,望着天色,这雪怎麽瞧起来又愈下愈大的趋势,她眉心轻轻蹙起,拢了拢斗篷。
沈文观端着茶盏:“坐吧,你着急也没什麽用,马车还在修,应该快了吧。要麽你实在着急,骑我的马回去好了。”
幼青思索了下,摇了摇头,骑马在长安城内行走实在太显眼了。
她是有点担心太晚了,宵禁一下,回城都回不了。
沈文观吃着茶,忽然想起什麽,目中露出些许八卦的神色:“你同陛下如何?”
幼青顿住,缓缓转过身。
沈文观想了下,咋咋舌,煞有介事道:“我看陛下是个心黑的,你反正长点心吧。”
幼青垂下眼眉:“他是很好的人。”
沈文观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就说薛二是个单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上回被威胁和离还历历在目,他当时都觉得他若不答应,根本走不出那道门。
再说头一回入宫觐见的时候,沈文观现在回想起来都恍然明白了,陛下那分明就是挟私而报,他又是被灌酒,又是挨了一顿揍。
陛下一看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还有退婚那桩旧事摆在前面,就算薛二是说有旁的缘由,可不管是什麽缘由,退婚是真的,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
现在瞧着陛下很热络,等过一阵子,新鲜劲,热乎劲过去,变心了厌弃了,旧事再重提上来,薛二日子怕是不好过。
还不如不和离呢。
沈文观又饮了口茶,语重心长地道:
“别看陛下现在对你好,那要看以後能不能一直对你好,日久见人心,谁能保证得了以後的事,你要想想退路。”
幼青没有回话,走入了梅林之中。
雪地之中,红梅初绽,丛生的斜枝上点缀着点点秾艳深红,幽幽的暗香缓缓侵袭而来。
这样的安静之中,心绪也平静下来。
三年的别离,三年的流言蜚语,三年的辛苦生活,还有当年弃她而去的背影。
幼青其实很想忘记,可也没有办法彻底地忘记,就算说着不在意,心底还是会有一点在意。
可还是不争气地,会想要靠近他。
梅林之中,红梅灼灼欲放。
幼青仰头望着,脑中蓦地浮现,重逢以来的点滴,他们总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他的心绪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