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没有赢。
府里还没有姜氏的时候,她的侧妃做得也并不算多痛快。宁德殿的王妃死死压在她头顶,正妃和侧室的之间距离,比她想得还深、还远,竟是有如天堑。尤其她还……不受宠。
那时的楚王府里,没人“受宠”。
殿下一年有十个月都不在京。在京的一两个月,还常有十几日甚至一整个月不来后院。宋妃能入宫去向陛下和贵妃娘娘诉苦,强求到殿下去看她。殿下去过宁德殿,也或许还会再择一两处院落坐坐,问一问她们近日的生活。但殿下的例行垂问里,从来不含情意,只是如行公事。
殿下都无意于后宅,她还能有什么指望?
所以生下二郎那年,李锦瑶才会一时心灰,觉得争无可争,伏在母亲怀里,说她也算终生有靠,再也不怕了。
她没想到——她想不到——殿下竟会那样炽烈地宠爱一个人,对姜氏与对她,就如初夏的明日和深秋的寒霜一样不同。
既然是姜氏,为什么不能是她?
姜氏……江氏,她们都可以,为什么只有她不行!
除了那张脸,家世、才学、教养、礼数……她还有哪里不如她!
病了一个月,李锦瑶的身体早如烧得将灭的蜡烛残破。严嬷嬷是照顾她,也是监管她,说哀拗伤身,不利养病,不许她有任何失态,几日才叫二郎隔着门和她说几句话,也不许她对二郎说任何她的病情,只叫她说她还好,很快就好,让二郎不用担心,在前殿安心住下。
说得多了,二郎好像就真的不担心了。好像,就习惯了被别人带着,和别人一起吃饭,一处玩乐,一处歇息。
她这个“娘”,好像不值得二郎留恋,好像就快——
“阿娘!”李锦瑶在母亲怀里哭着,模糊地说着,“怎么办……二郎若真不认我了,我……”
她还能再有一个孩子吗?
殿下已厌极了她……是决不会愿意同她再有一个孩子的!
“既舍不得二郎,还做出那些事!”黄恭人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又劝她,“你别多想,先把病养好——殿下只是让罗公公照管二郎,还没把他送去别的院子!你若还这么疑神疑鬼,忧心忧虑,不好好养病,真把身子折腾坏了,殿下看你真不中用了,二郎才是真回不来了!”
一连三个急促的“真”,让李锦瑶的哭声有片刻停顿。
就着她这点明白,黄恭人又连忙轻声对她分说:“还有,你以后不说和江夫人走得多近,心里也要记着她一份好处:你做的这些事,若在咱们家里,早被你爹你叔叔关起来了,还等着你病好,看你还能不能养孩子?你又得罪过江夫人,她若记恨你,不想你和二郎好,轻轻一两句话,殿下早彻底把二郎给别人养了。二郎现下只在前殿,还有可能回来,江夫人不一定说了好话,但一定没落井下石,说你的不是。”
说着,她叹:“我虽没亲见过江夫人,只听你们形容的行事,这不是一位多事的
人,而且,必然聪明。她又盛宠……你做什么和她过不去呢。”
李锦瑶抽泣着,卧在母亲膝上,静静听着,没有应。
黄恭人还有许多许多话,想一一对女儿说,想一日之间,就把女儿教个透彻。
可这时,有人轻轻敲响了卧房的门。
“该是李侧妃吃饭吃药的时辰了。”严嬷嬷站在门边,客气笑道,“恭人也来了快一个时辰,请到那边用饭歇息吧。”
黄恭人只能起身。
一手还握着女儿,她赔笑说:“今日承蒙教引,已经够辛苦嬷嬷了,怎好再扰。久不回京,家中还有许多杂事要办,我这便告辞了。”
“恭人的一片爱女之心,也着实令人慨叹。”严嬷嬷便笑道,“想来教女疲惫,我也就,不多留恭人了。”
“我送恭人出去。”她侧过身,做出相请的姿态。
黄恭人便只能松开了女儿的手。
李锦瑶怔怔看着母亲离开-
李侧妃的家人抵京又入府,本应与青雀无关。
但黄恭人抵京的第三天,上午,华芳年忽派人来说,有话要当面对青雀讲,她能不能过来。
青雀忙派车过去。
华芳年亲自坐车来,对她秘说:“一大早就有李家派人来送礼,说了一大篇咱们家和他家同为楚王府的眷属,本应亲如一家的话。可我怎么记着那李侧妃不是一向不和你往来,还好像害过你吗?我就说,我们一家平民百姓,不敢和贵府论亲朋,没收他家的礼。他家的人还不情愿走,逾白带着几个护卫送她们走了。倒是拜帖我留下了。”
说着,她拿出帖子和另一页纸,递给女儿:“还有礼单,逾白和文冬看过,写了个大概。”
青雀接过,翻了翻,看拜帖倒没什么特殊,礼单上的礼是丰厚了些,却也不算出格。
但,不管李家夫人是在真心替她女儿赔罪、挽回,还是不过做给人看,她都懒得和他家有什么瓜葛。
不过,李家主动示好,江家若一味推拒,闹得太僵,或许让人看起来,会是江家太过倨傲。
“左右没收他们的礼就好,其他不用太担心了。”她便笑道,“我让张岫派两个小内侍过去住几日吧。他家再来人,不用你和逾白纠缠,让他们去打发。”
华芳年便点头,又忙说:“我还给张公公带了东西呢!”笑道:“恰是昨日做完的,本想去田庄上带着,正好今日过来就带上了。”
芳蕊去叫来了张岫。
张岫进门,才问一声:“夫人?”华芳年已解开包袱,拿出一身衣服,捧到他面前,笑说:“前些日子,辛苦张公公替我们列名单、参谋人选了。你知道,我们没什么好谢您的,这身衣裳是我亲手做的,还干净。若尚能入得公公的眼,就请收下,随便穿着吧,赏人也好。这也不足以偿谢公公的用心和辛苦,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可不敢当!”
心里还没想明白,张岫的身子已弯了下去。华芳年趁着机会,连忙把衣服递到他手里。张岫本想推辞的。
可针脚细密的衣衫捧在他面前,他不由发怔,推辞的话就慢了半拍,没能开口。
“这是专照着你的尺寸做的。”青雀笑,“你若不收,我阿娘可就白费工了。”
“看你说的这话!”华芳年忙嗔她,“倒像是逼着公公收的一样。”
张岫慢慢直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