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在塬坡上打转,张哥的三轮车已经突突突响起来。车斗里堆着六筐枣干,最上面盖着秀兰新绣的枣花布,四角坠着李虎连夜刻的枣木流苏。"张叔,"李梅递过装满热水的搪瓷缸,"县城供销社的王主任爱吃甜,您把冬酿枣蜜单独给他留两瓶。"王婶往车斗里塞了把新打的艾草:"路上驱蚊,比城里买的药水好使。"
秀兰的工坊刚揭开窑门,北京来的游客就挎着帆布包涌了进来。"陈奶奶,"穿红棉袄的姑娘举着手机,"上次买的枣花馍干,我奶奶说比蜂蜜还甜!"老人笑着从陶瓮里掏出新烤的馍干,馍面上的焦斑像极了枣树皮的纹路:"尝尝,这次撒了晒干的枣花,咬一口能嚼出整个秋天。"圆圆踮脚给游客递竹篮,篮底垫着她亲手画的枣林简笔画。
李虎的车间里,刨花堆成了小雪山。安娜举着新做的枣木书签愁:"师傅,书签上的刻纹太浅,邮寄时容易磨掉。"李虎接过书签,用烧红的枣木枝在纹路上烫了道浅沟:"老辈人管这叫火漆印,"他吹掉木屑,枣木的焦香混着墨香飘起,"经得起长途颠簸,就像咱陈家洼的手艺。"
建军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吧嗒着旱烟看蚂蚁搬家。小吴抱着账本过来,布鞋上沾满晒谷场的细沙:"建叔,上周卖枣蜜的钱,够买二十袋有机肥了。"老人望着远处正在给枣树修枝的村民:"买啥化肥,"他用烟嘴指指猪圈,"你刘婶家的猪圈该出粪了,老法子攒的农家肥,比啥都强。"
晌午时分,三轮车的突突声从塬坡下传来。张哥的蓝布衫浸透了汗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梅啊,枣干刚摆上供销社的柜台,就被抢购一空!"他掏出皱巴巴的订单,"王主任说,城里人就爱这股子柴火味,还问咱能不能做枣木熏的柿饼。"李梅摸着订单上的红印章,忽然看见车斗里的枣花布被磨破了角——那是张哥为了护货,半路遇雨用身体挡住的。
秀兰的灶台前,游客们围着新支的木架学晒柿饼。"柿子要选顶花带刺的,"老人捏着刚摘的火晶柿,"在枣木架上晾七七四十九天,让日头和北风轮流给它做衣裳。"来自上海的阿婆忽然叹气:"我们那儿的柿饼,都是烤箱里烘出来的。"秀兰往她手里塞了颗鲜枣:"烘出来的甜是死的,晒出来的甜是活的,就像咱黄土地,得慢慢喘气。"
申时末,晒谷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李梅望着天边的阴云,忽然想起张哥说的包装问题:"王婶,咱能不能用枣花布做包装袋?"对方正在分拣次枣的手顿了顿:"好是好,可村里的绣娘就剩咱几个老婆子了"话没说完,正在给游客扎染的刘嫂就接了腔:"怕啥,我教年轻人!当年咱娘儿们能绣红旗,如今就能绣枣花。"
暮色漫过塬坡时,晒谷场变成了临时作坊。秀兰摆开染缸,安娜跟着刘嫂学扎染,枣花图案在土布上渐渐显形;李虎带着小伙子们锯枣木,准备做包装盒的内衬;建军蹲在墙角,用炭笔在纸箱上画枣树,说这是给城里人看的"黄土地名片"。张哥擦着三轮车笑:"嘿,咱这是把晒谷场变成厂子喽!"
深夜,秀兰坐在炕上教圆圆绣枣花。小姑娘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奶奶,绣这么多布袋,手不疼吗?"老人摸着她冻红的手指:"疼啥,"她举起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你太奶奶当年用这双手,在枣林里挖了三天三夜,才给咱留了棵独苗枣树。"窗外,李梅的窗口还亮着灯,她在给县城的王主任写回信,信纸是用晒干的枣花拓的底纹。
塬坡上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着晒谷场上的枣木架,新晒的柿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李虎擦完最后一把刻刀,将父亲的木工围裙系在安娜腰间:"记着,每道刻痕都得带着心气,就像咱枣林里的树,风越大,根扎得越深。"远处,建军的旱烟袋又亮起了火光,他在给晚归的村民指路,烟锅里的火星,像颗落在黄土地上的星星。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晒谷场上的枣花布袋已经绣了一半,枣木包装盒散着淡淡的木香,三轮车斗里的柿饼架绑得结结实实。没有人知道,这些带着手温的物件,会在县城的供销社里引怎样的惊叹,但每个陈家洼人都清楚——黄土地的致富路,从来不是靠急风骤雨,而是靠像枣花一样,默默绽放,慢慢结果,用一辈辈人的坚韧,把希望,酿成甜透人心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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