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了。”仆妇给她打水洗漱后又退下。
南燕雪走进内室,就见妆案上摆了一双绢纱灯笼,满室朱色像是要融掉这个夜。
屋里的冰鉴已经融掉了一些,南燕雪伸手撩动冰水,碎冰里头打着转,声色清凉。
郁青临的外袍服帖得垂在衣桁,布鞋齐齐整整摆在脚踏上。
南燕雪走到妆案前一边看灯笼一边褪衣,绢纱灯笼上用红线还绣了些吉祥纹饰,所以透出来的光芒有种像浪一样的起伏感。
袍子倏忽落在地上,南燕雪懒得拾取,妆案的镜面上映出连绵起伏的柔软山峦。
她倾身伸指勾住妆案上小屉的金扣,轻轻抽拉一声,就见薄粉绸袋躺了满匣子,丝绸是无骨的,但被蜂蜡支起了鼓鼓的形状。
南燕雪抓了一把,赤足朝那红床走过去。
夏夜的床帐总是撩着半边,松松挂在铜钩上,南燕雪走到床边,就见那帐里睡着一个美人。
郁青临的身子是平躺的,只脑袋微微侧向帐外,指尖抵在额角,应该是等她等不住,一不小心睡着的。
帐子里荡着一股格外惑人的薄荷香,若不是那红糜的光芒沁了进来,眼下这人看着该是洁净似月,不染凡尘的。
这冰鉴再怎么化,落了帐子总还嫌闷,南燕雪索性把另外半边帐子也挽了起来,看着床上的人袒露在他亲手所糊的红糜之色中,再也不是什么薄荷冰,而是软香玉了。
南燕雪俯身亲他,郁青临这时候睡得最沉,唇瓣安静又温软,并不会回吻,只撬开唇齿的时候听他含糊不清地唤她,“阿雪。”
这人的唇和他的心一样软。
模糊间,南燕雪想起自己好些年前去过的一场夜宴,那席上声色犬马,丝竹柔艳,酒气迷醉,而南燕雪唯一取用的,只是琉璃金杯盏里一枚衔着绿叶的荔枝。
郁青临尝起来就同那荔枝肉一样,刚触到的时候觉得水润薄凉,只消唇齿轻压时,汁水迸溅,他被南燕雪吮成了一颗甜熟的果子,滋味荡漾得不得了。
郁青临半梦半醒的,喘息和低吟都被南燕雪咽了,他想抱住她,可手腕却被压在两侧,无法动作。
红灯笼在快意的泪水里模糊成一双朱红的目,含笑注视着这有些不同的夜戏。
南燕雪舒服得栽进郁青临怀里睡着了,郁青临他伸手拂开南燕雪腮上湿透的发丝,忍不住抚摸她的脸。
这样独拥她的好光景,也不知能有多久?
他睡不着,他清醒得不得了,就这么一直看着南燕雪,直到她短睡了一觉,倏忽睁开眼。
“怎么醒了?”郁青临忙道:“睡不安稳吗?”
“没做梦。”南燕雪身子里甚至还有微麻的余韵,她抻了抻身子,趴着托腮看他,眼底有浅浅笑意。
郁青临感到脚边底有风灌进来,南燕雪翘起了脚,挺惬意地晃了晃,“被你这么一直盯着,还睡了这么久都算睡懵了,睡不着?”
南燕雪摸了摸他的脸,刀茧蹭着他,竟然酥酥的。
“起先不是睡够了吗?”郁青临合上眼,像是整个人都躺进她掌心里,真叫人想要死在这。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倦。
“累着了?”南燕雪的眼睛弯了起来,又道:“怎么瞧着有点萎靡?”
郁青临轻笑,道:“将军先我一步登仙,然后又径直睡着了,怎么会是我累?”
南燕雪从不会因为这种调笑而羞恼,只是不由分说地揉了他几把,反正这一床的污糟都得换洗。
郁青临在一片濡湿里睁开眼,蹭过来想要亲她。
南燕雪故意不叫他如愿,坐起身道:“饿不饿?”
郁青临还在失落,问:“将军饿了?想吃什么?”
“听乔八说菜市的鱼肉馄饨很好吃,既是宵夜也是早点,”南燕雪又跨在郁青临身上,一把撩开帘子,探身见外头夜色昏昏,道:“现在吃去。”
郁青临挨不住她的蹭,伸手掐握住她的大腿,哑声道:“将军还是赶宵夜的趟,还是赶早膳的趟?”
南燕雪下床取袍,挑眉道:“怎么贪成这样了?这几日茹素苦着你了?没有自渎吗?”
郁青临被南燕雪冷待的这几天可太难熬了,白天尚且能有些杂事分散精神,时不时还能见到她,入夜后患得患失,叫人辗转反侧。
他抬臂遮住眸子,才摇了摇头。
南燕雪有些满意,一边穿袍一边走过来,俯身给了他一吻,抓下他捂着眼的胳膊,道:“往后禁你自渎,否则叫我受用什么?”
郁青临‘嗯’了一声,一双含情眼还真叫南燕雪有些招教不住,手上束袍带的动作都滞了。
‘竭泽而渔可不好,得是年年有余。’
南燕雪站起身,瞧着冰鉴里所剩无几的冰块,道:“今晚上换个大冰鉴来,这冰是不是不够老?化得这样快。”
到底是情热难抵。
菜市寅时初刻就开了,将军府会轮流派人去巡场。
南燕雪自己也巡过一夜,郁青临倒是头一次在这个时辰来菜市。
站在入口,这菜市看起来还很黯淡,模模糊糊像一条夜河,偶有几个摊位冒着一团模糊的光,像是率先醒来的山精木魅。
不过走近了看,他们只是这人世间认真过活的男男女女而已。
菜市里的吃食最是鲜灵,鱼肉馅在案板上一下下摔打出胶来,馄饨皮都是切出来的。
小馄饨的皮子轻盈薄巧,但这家的馄饨是大馄饨,个头赛得过饺子,所以那天乔八提及是,说的其实是‘鱼饺’,馄饨皮子还揉入了鱼糜鱼皮,看起来有点斑斑点点的杂色,嚼起来非常有韧劲。
馄饨馅虽只有鱼肉,但依着时令却是不同的鱼肉,春日里用的是鳜鱼,眼下则是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