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痛苦的声音就那样直愣愣地撞进了陈怀衡的耳中。
她喊着娘,陈怀衡才忽地想起,原来妙珠也和别人一样,该是有母亲的。
这话说起也有些好笑,这世上的人都是打从娘胎里头出来的,既是人,怎么又可能没有母亲?只是,妙珠这个人,让陈怀衡都快忘记了,她竟也有母亲。
如果有母亲的话,怎么会叫她这般,难道从没有人教过她,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吗。
便是最卑贱的下人,那好歹也都有点人样,可她怎么会那样呢?没有一点的人样。
陈怀衡听着她那母亲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头大概也只晓得打她,打完了她以后,还得嫌弃她是个不干净的脏东西。
啧。
陈怀衡揉搓着妙珠的脸,硬生生把人搓醒了过来。
妙珠睁开了眼,眼前的人模模糊糊的,瞧不真切,她只是下意识喊道:“娘”
陈怀衡蹙眉:“我可不是你那便宜娘,少来给我瞎攀扯。”
少给他安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头。
他离得她极近,在陈怀衡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不知不觉,离她极近,他那低磁的嗓
音就那样飘入了妙珠的耳中,即便是病中也叫她无法忽视。
听到那叫她生惧的声音,妙珠好像终于能清醒一些了,视线也终于清晰了起来。
陈怀衡见她面上渐渐浮现惊恐,便知人这是回了神。
他问她:“我是谁。”
“是是陛下啊。”
“陛下是谁?”
“陛下是天,是妙珠的天。”
陈怀衡语塞。
却难得没说些什么。
他伸手将人扶起了身,妙珠被他晃得晕晕乎乎的,看周遭情形,才发现这里是陈怀衡的寝宫。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刚想问,陈怀衡却先一步开了口,他问她:“你娘是谁?”
妙珠没想到他竟问起了这个,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要躲避这个可怕的问题,可肩膀却又被陈怀衡死死按着,跑也跑不掉。
陈怀衡又问她:“跟朕说,她是谁,朕帮你杀了她。”
他就这样,若是谁叫他不顺心,杀了就是。
只是妙珠哪里知道陈怀衡这是又突然发了什么毛病,她一醒来,他就忽地说要去杀她的娘。
哪里有人一开口就说杀人爹娘去的啊。
她只是垂了眸道:“她已经死了。”
陈怀衡想起就在昨日,她说自己的妹妹也死了,他随口一问:“你家还有活着的人?”
“没了,陛下。”
“该死的,不该死的,全死完了。”
她说起这事来瞧着不怎么伤心,神色淡淡的,除了眼眸之中泄露出了那一点藏不住的情绪。
陈怀衡知道,能进宫做奴婢的人,家里头的情形应当都是不大好的,可是像妙珠这样的,倒是少见。
那也难怪,难怪她的眼睛,竟能那样多情。
人的现在,不是由将来造就,而是由无数个过去组成。
妙珠的那双清眸就像是一件从前朝沿袭下来的青铜器,带着令人窒息着迷的深邃,却又恢诡谲怪。
陈怀衡低头看着眼前的人,他忽道:“你好好伺候朕,朕叫你福寿绵长。”
妙珠倒没想到陈怀衡会说这样的话,今日的他和昨日的他又像是两个人。
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高兴的时候就也好脾气的说些让别人也高兴的话,不高兴的时候动辄要了人命,让人滚得远远的。
妙珠才不会将他的话当真,她只是仰头冲着他笑:“陛下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面好像都是他。
她说,她不用福寿绵长,陛下长命百岁就好啦。
*
妙珠生了病,那日的烧是退下去了,可最后还是染上了风寒。
这几日害了病不好侍奉在陈怀衡身侧,妙珠便得了好几日的空闲。不用往陈怀衡的跟前凑,每日便过得甚是惬意,偶尔认几个字,读几句论语,再就是去后苑整理整理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