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厉顿时有点恍惚。
被燕宫之华彩压住呼吸,他惊觉整座玉殿威严而沉寂。尤以燕珩扫过来的目光为首,锐利难当……将他编排的腹稿狠打了回去,再无影踪。
这会儿,他甚至没分辨出来,这句“父王”到底是唤得谁。
但燕珩没给他机会发问,只淡淡命令道:“公子吃醉了,将他送回寝宫去。”
他压下请恩,做主道:“今日盛宴,不碍家事,至于到底是不是回转秦宫,待他酒醒了再说吧。”
待仆子们去扶时,秦诏却摇头,不肯走。
他神色镇定,自作主张的往前挪了几步,瞧见燕珩微微挑眉,知道那位仍旧纵容,便一路磨蹭到了人的席案前,跪坐在旁边儿了。
“我、我给您倒酒,弥补这等失礼。我还没醉倒,不必先回寝宫。”
燕珩哼笑,没说话。
秦诏便也闭了嘴,就只往人身边靠。只是神色仍含着委屈……叫底下那位状况外的亲爹,满头雾水。
燕珩并不打算揭穿——只陪着又饮了两杯酒,才道:“想来秦王不知,寡人燕宫里的酒醉人,这小儿吃不得许多。这一醉么,就容易说胡话。”
秦厉无语:……
可他一口酒也没吃啊,到底哪里醉的?
“兴许是这样。可……吃醉也不妨事的。我儿早先说过,十分想家。王上若是有令,只需恩准,待明日,我自会与他说的。”
——“对吧?诏儿。”
燕珩便扭过脸来看秦诏。
秦诏仍然不说话。只是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却开始摩挲他父王的手背,那小动作实在暧昧亲昵,没大会儿,便热辣辣地缠住人的指头了。
那声音压得只有两个人听见:“父王,我不要走,我心里只有您……”
燕珩面色平静,仿佛没听见似的,只不过没抽开手指,更没拂开那将要攀上手腕与小臂的人。
那小臂结实、强健,转眼便叫少年挂住了。宽衣袍袖遮挡之下,秦诏不安分的手指,沿着其上的青色血管缓缓抚摸。
先前他就极其黏人,叫燕珩冷落了月余,眼下更是变本加厉。他黏糊糊的贴上人,似乎要自那脉络,将他父王剖开,再仔细瞧瞧,那微凉的肌骨之下,到底滚起何等的心热……
燕珩喉间微痒,转眸睨了他一眼。
“?”
秦诏装傻,兀自眨了下眼睛,睫毛湿漉漉的,瞧着无辜。
燕珩顾着八国脸面、重臣眼目,懒得搭理他。
奈何秦诏不知悔改,愈发的放肆了。
臂弯的感觉鲜明。燕珩只察觉他放肆地攀上来,像只馋的流口水的狼犬,围着猎物心慌,左右舔咬,不知怎么下口似的。
终于——
燕珩不堪其扰,在人脸上轻掐了一把,才又淡定地抽回手臂。
那声音很轻,仍被人听了去:“混账。”
秦诏嘶声,乖乖地放开……然而,才不过两杯酒的功夫,待燕珩放松警惕,转顾旁人,便又缠上去了。
燕珩搁下杯爵,预备离席:“诸位畅饮,寡人不胜酒力……”
这话没说完,底下人都笑了,忙道:“王上自有千杯不醉之海量,豪饮百爵不见一分酒意,怎的今日,倒说不胜酒力。”
燕珩微顿:……
秦诏忙替人说道:“王上谦虚,是去更衣,方才我倒酒时,不小心……”
燕珩颔首,站起身来。
座下这才明白过来,顶着酒意微醺,慌忙行礼,恭敬送人退席。
这位帝王自缓步越过长廊,朝金殿走去。后面的跟屁虫,也亦步亦趋,生怕叫人甩开似的。此刻,秦诏虽垂眸颔首,显出十足的谦卑,眼底却含着一抹骄扬的笑意——
他父王走到那里,他便要跟到哪里;旁人都没资格,自他独一份。
那点小心思,燕珩未必不知。
因而,待行至殿中。
燕珩站定,便捋着宽袖微微笑。片刻后,他自空荡寂静的金殿中,气定神闲地发问:“何事这样闹?”
秦诏低着头,不说话。
燕珩眯眼,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强逼着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那等略显残暴的动作,实际上轻柔的不像话——秦诏仰着头,盯住他父王的眼睛,委屈道:“父王,我不敢说。”
“哦?谁是你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