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赤诚的情谊,如今,也被权柄利益冲散了。战火连天,故人相约,也终不似少年游。
那样的太平,并非她想要的生活。
搅在王权漩涡之中,她也早已不是当初一心求安的弱女子了。
这些年隐忍顺从,换来的,也不过是更深的屈辱和折磨。被裹成礼物送至燕宫、被胁迫着成为杀父仇人的宫妃,她从前无可奈何,不代表她以后也没有力气握住匕刃。
跪得久了,她倦了。
她要站起来——
“不。”虞明舟换了称呼,轻柔一笑:“秦诏,你可还记得,当日在燕宫,因一日暴雨,你我在檐下避雨时说的那一句吗?”
“仆从分明要去取,可你却将那柄伞递送给我,说什么‘丈夫顶天立地,焉能怕这等风雨’。”
秦诏诧异,也笑了:“往日里年纪小,信口开河,这话才卖弄呢。”
虞明舟道:“那日我还取笑你。如今看来,你说得对。不过一点子风雨,有什么可躲的?——秦王赏识我,我自识抬举。您放心,这一仗,我必不叫两军多死一个人。”
“哦?”
“不止作战计划,前线指挥作战的严将军,您可识得?”
秦诏点头:“自然识得,作战勇猛,这些时日打起来,正叫本王头疼呢。”
“那位,乃是我的母舅。”虞明舟道:“今时今日,有他,你们难取胜。不过……秦王放心,母舅那边,我自会周旋,必为你们争取时机。”
秦诏神色沉下去,正色道:“要智取,而非强攻。至多冬月,本王便要看到虞国宫城大破。只需擒王杀贼,扼住紧要,其余人,不足为惧,你可明白?”
看了他这样狂纵的做法,虞明舟岂能不明白?
要么是强吞,要么是借力,要么是破宫城,挟天子以令臣民,无论哪种,都选了程度伤亡最小、最快夺取权柄的智谋之法。
“我自明白。”虞明舟道:“可秦王难道不担心,这样强行霸占各国,握住权柄,底下必然不服气。待日后,虽成大业,可处处隐患,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嗯,本王如何能不知?”秦诏轻叹了口气,又道:“所以,以人治人,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眼下,本王顾不得那样许多,待平定归一,那些患处,自有能人解决。”
“能人?”
“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万事于他手中,皆可迎刃而解。”
虞明舟有些许的困惑,但她并未问出口,只点了头,问道:“那……可容我问一句,秦王为何如此着急?您这样年轻,难道等不得?”
这两年多,秦诏就没见过燕珩几面。他心焦,事多生变,为防节外生枝、燕珩变心抑或信任殆尽、出兵擒他,他只能速战速决。
至于那个解决万事的“能人”,说的自然就是燕珩了。他只管先打下来,再说那样多的麻烦,便交给那位去管好了。
“等不得。”
“三载必成大业,再久,便等不得了!”
是了,三载,他廿三,燕珩过而立。
秦诏抓心挠肝地想:他父王的青春,他可耽误不得。三十风华正茂,岂不刚刚好?
虞明舟不敢再多问,见他神色果决,只得再次欠身:“如此,我便明白了。必不负您之所托、所想。”
秦诏点头,叫人掩护她离开。
再不过一个月,作战计划为秦军所知晓,虞国主将三番两次失手,丢失紧要的主战地。秦军长驱直入,几乎是毫无阻抗。才一举起刀剑来,对方便“丢盔弃甲”,退兵潜逃……倒是动作利索。
而后,严将军因战事指挥不力而获罪,将虎符拱手献回。可虞自巡换了旁的主将,结果比之前还不如,一个比一个不堪大用。
时至农历十月底,天始寒。
虞国先后丢二十城,虞自巡怒火中烧,在虞明舟的软语哄骗下,提刀亲征,遭擒。虞明舟以储君之名,献玺印,得封“都郡主”,掌虞邑。
秦诏几乎兵不血刃,顺利灭虞。
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
几乎是回家收衣服的工夫里,都城并家国就变了天。
“秦”“燕”二字旌旗飞扬,随着大道安插,左右相望,一路延伸至宫城。
百姓都当作是个景儿,骂骂咧咧说主子没骨气,可又说好在没妨碍到他们,管它呢,谁爱当王谁当,咱管不着!
秦诏派人整顿兵马军权,收缴各处紧要,驻兵收编。并将眼下兵甲分作两拨,愿意收编秦军的,补足银钱照发;不愿意跟着秦军而去的,或驻扎都城,或解甲归家,自随他们便。
笑话,往日打仗,只白白卖命。
可跟着秦王,却有钱花、有饭吃,还有军功可以领,谁不心动?
那兵马扩充得快,各处斗争吵嚷却也频发,毕竟是五国凑出来的人,相互争强斗狠,又都是热血爷们,再正常不过。
秦诏不得已,歇整了三月,按兵不动,只把内里调和好。
待各处妥当,秦诏挥军开道,自虞国南奔楚。
临走前,他决定将韩确给虞明舟留下,做她的副将,助她拿稳手中权柄。韩确有要务在身,只等着每日将消息传给燕王,因而不敢。
虞明舟言辞恳切,他不由得心生犹豫,可还是……
好在秦诏又下了死命令,这位才顺水推舟,留在虞邑城内。
庆和三年,开春,秦军攻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