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她便不再多虑,皇上赐什么便穿戴什么吧。
不过片刻,方氏便抱着一个雕花木匣匆匆返回。薛南星换上那身御赐的衣裙,簪上桂枝玉簪,任由方氏在自己脸上细细描画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氏终于搁下手中的胭脂笔。
她望着薛南星的脸,一时竟怔了怔,半晌才张了张口,却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最后索性一把抓过铜镜塞到薛南星手中,“你瞧瞧。”
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薛南星自己也稍稍愣了一下。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施过粉黛,饶是之前在何茂的别苑假扮柳烟儿,也只是描了眉,点了颗朱砂痣而已。而眼前这张脸太不一样了。
发髻挽得简约却不失精致,一支桂枝玉簪斜插其间,与妆容相得益彰。唇上朱色浅淡,反而衬得杏眼愈发清亮,眼尾轻轻上扬,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妩媚,双颊薄施胭脂,又添几分少女的娇憨。
最令她意外的是,方氏虽在首饰搭配上品味堪忧,这梳妆的手艺却出奇地精妙。
方氏见她出神,不由笑道:“如何?二婶这梳妆的手艺可还入得了眼?”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茹心那丫头,从小到大就没夸过我这个娘亲什么,唯独这梳妆的功夫,她倒是心服口服。”
薛南星抬眸,竟从方氏含笑的眼底捕捉到一丝落寞。恍惚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方才方氏为她梳妆时,或许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轻轻放下铜镜,诚心道:“多谢二婶费心。”
方氏笑意更深,目光落在她的衣裙上,“来,再看看这身衣裳。”说着牵起她的手,引到角落的落地铜镜前。
这袭衣裙是她喜欢的淡青色,素雅大方,方才方氏拿出来时她就很喜欢。此刻在镜中细看,才发现裙摆处还暗绣着疏落的竹纹。女子衣裙多绣牡丹芍药,鲜少用这般清雅的纹样,若非裙裾翩跹,倒真有几分书生袍的韵味。
“怎么样,可还称心?”方氏问道。
薛南星点头,眉宇间旋即又闪过一丝疑惑,“只是这衣裳……似乎不是新制的。”
“你前两日才回京,就算皇上早得了信儿,底下人连夜赶制也来不及啊。”方氏不假思索道:“这身衣裳一看便是命人在民间采买的成衣。那些绸缎庄里的好料子,放上个三五年也是常有的。”
方氏答得周全,薛南星也觉得有理,便不做他想,随方氏一同出了房门。
*****
进宫的路是薛南星第二回走,上一回是陆乘渊带着她,彼时要与他假扮有断袖之癖,一路忐忑不安,谁曾想,这一扮竟扯出后头这许多事,假戏也成了真。
也不知他眼下在做什么?可曾问过那画轴的事?才过了一日,白先生应该还没能重新打开。经过昨夜,魏知砚想必已确信她会应下那门亲事,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去找蒋昀,将账本给他。想来这事还得再与蒋昀确认才行,务必要在白先生重启画轴前拿到解药。
脑子思绪飞转间,张公公的声音突然打断沉思,“大小姐想什么呢?”
薛南星猛然回神,抿唇摇了摇头,“没什么。”抬眼时,发现御书房已近在眼前。
张公公温声道:“皇上刚下早朝,眼下正在德政殿议事。大小姐且在此稍候,想来不会太久。”
“有劳公公。”薛南星微微颔首。
张公公交代完便躬身退下,只留一个小太监在旁伺候。
张公公虽说快了,可朝堂议事哪有个准时候。日头渐渐爬高,薛南星站得头晕目眩,只觉脸上的脂粉都要被晒化了。
她不想面圣时顶着张大花脸,于是转头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这位公公,我昨夜没歇好,这会儿实在乏得很,怕待会儿御前失仪。不如您去宫门外守着,若见圣驾,行礼时唱得响亮些。我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紫藤花架,“先在那儿稍微歇会儿。”
“奴婢明白。”小太监应得干脆,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转眼就没了踪影。
殿前角落里还三三两两站着些宫女侍卫,薛南星也顾不得那许多,径直走向花架。她先按了按那根最粗的、形似秋千的枝干,确认结实后,才放心坐了上去。这姿势倒还舒适,她又往后靠了靠,寻了个半倚的姿势,阖起眼来。
谁知左等右等,始终没听见“皇上驾到”的唱报。暖风拂面,紫藤花香阵阵,不知不觉间,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
景瑄帝与陆乘渊议完朝政走出德政殿时,已是日近正午。
“张宣。”景瑄帝驻足问道道:“人可到了?”
张公公连忙上前,“回陛下,已在御书房前候着了,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景瑄帝微微颔首,侧目看向陆乘渊,“方才议的不过是西北军饷调度这等小事,你迟迟不肯告退,又始终不发一言,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陆乘渊抿了抿唇,“外甥这点心思,瞒不过舅舅法眼。”
“行了,少来这套。”景瑄帝摆摆手,神色十分缓和,“不过有些话,朕要听实话。你若在场,那孩子难免要看你的眼色。”他略一沉吟,“你且
随朕去看一眼,随后便去影卫司把先前定下的那件事办了。”
陆乘渊抱拳,“臣遵命。”
御书房与德政殿相距不远,不多时一行人已至殿外。未等殿外的小太监唱报,景瑄帝已率先迈入院中,身后跟着昭王、张公公及一众宫人侍卫。
进得院来,却见殿门前空无一人。景瑄帝眉头微蹙,正欲询问张公公,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上——
形似秋千的粗壮藤蔓间,正倚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
夏光透过紫藤花叶洒在那袭淡青罗裙上,斑驳光晕中,裙摆竹纹若隐若现。
景瑄帝眸光一滞,面上血色瞬间尽褪。
张公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冷汗涔涔,刚要上前提醒,却被景瑄帝抬手制止。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待稍稍走近些,看清那衣裙上若隐若现的竹纹时,素来沉静的眸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景瑄帝喉结滚动,似惊似喜,似不可思议,又近乎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青玄……?”
第116章决而不绝(微修)“可乘渊与你……终……
陆乘渊立于景瑄帝身后三步之遥,闻此二字,眸色一寒。
他快步上前,声音比平日高了三分,“南星!”
这一声唤得又急又响,与他平日的沉稳淡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