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舟沿着官道策马疾行,行至云蔚二州交界处,迎面撞上一人骑马奔来。他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大乾士兵。
纪淮舟叫住小兵,喝问:“你是去云州找皇上?”
小兵看他一眼,谨慎摇头。
纪淮舟自怀中掏出腰牌,厉声道:“告诉朕,易州如何了?定远侯有没有遇险?”
小兵见牌色变,连忙翻身下马朝纪淮舟行礼:“陛下,侯爷他被埋在山里了!”
刹那间,纪淮舟眼前变得模糊而扭曲。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块绑着巨石的铁链缚着,直直坠向深渊。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吞没,脑中传来一阵尖锐剧痛,他身子晃了晃,几乎从马上跌落。
纪淮舟压下颤抖的声音,勉强开口:“什么叫被埋了?他是死是活?”
小兵战战兢兢回答:“尚未找到侯爷,生死不知。”
没有挖到尸体。
没有挖到尸体……
那便意味着他还有可能活着。
他还等着我去救他。
纪淮舟闭了闭眼,用尽全力去阻挡那阵灭顶的绝望,紧握的双手间泛起阵阵刺痛。再次抬眸,他的眼睛里充满坚定之色。
他冷喝一声:“带朕去找他。”
小兵立即应是上马。
这时,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跟随纪淮舟的侍卫们追了上来。
一行人连夜疾行,在破晓之际抵达易州。
长道尽头,镶着金边的圆轮缓缓升起,万千霞光穿透稀薄云层,驱散了世间阴霾与寒冷。
纪淮舟逐日而去,凝着寒霜的眉眼间被覆上一层柔和金光,他面色肃然,沉静的目光直视前方,扬鞭冷喝一声:“驾!”
辰正,众人抵达易州五琅山。
山头倾颓,巨石横亘,几道巨大缝隙裂在谷间。大乾将士们正在搜寻其他人的踪迹,一个个伤者被抬了出来。
纪淮舟慌乱的目光环视四周,凝聚在正救治伤卒的薄天游身上,他匆匆跑过去。那人被砸断了手臂,薄天游在为他接骨。
纪淮舟沉声问:“伤得重吗?”
“接上还能用,只是以后想做重活怕是不行了。”薄天游正摇着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望向立在身侧之人,面露不虞,“你来做什么?这里危险,快回去。”
纪淮舟定定望着那伤卒的伤口,向他允诺:“回大乾后,朕会命人为你发一笔安度余生的抚恤银,免赋十年。”
伤卒瞬时瞪大眼,感激涕零:“多谢陛下!”
他起身欲向纪淮舟叩头谢恩,纪淮舟按住他,缓声道:“你还伤着,切勿妄动。”
伤卒黑乎乎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眼眶含着泪水,连声颂谢圣恩。
纪淮舟转头看向薄天游,回答他方才的话:“他在这儿,朕如何能离开?你……见到他了吗?”
“挖了一夜,也没看见他一根头发。”薄天游叹息垂眸,纪淮舟的双手倏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薄天游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坐下,我给你上药!”
纪淮舟闻言,低下头。
双手高高肿起,原本纤长的五指像是被泡开的棉絮,又粗又胀。指节上下红得发亮,一戳便能流下血水似得,看着格外吓人。
纪淮舟这才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昨夜他心神大乱,走得极为匆忙,未带御寒之物。寒风刮了一夜,他握着缰绳的手指被冻伤了。
薄天游一边为纪淮舟涂药,一边数落他:“你想救他,也得顾好自己才行啊,真不让人省心!”
药膏被轻柔推开,缓缓渗进肌肤里,纪淮舟双手渐渐发热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他忍不住想上手抓一抓。
“啪——”
薄天游打在他的手背,冷斥:“忍着。”
纪淮舟强忍痒意,薄天游涂好药,将纪淮舟双手包得严严实实的,叹道:“去找他吧!”
纪淮舟迅速起身,与侍卫们一同往山中而行。沿途碰见许多抬着死伤之人的兵卒,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人的面庞。
不是霍少闻。
这个也不是……
纪淮舟提心吊胆地一直往里走。走到一处山坳,忽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匆匆上前,问那人:“找到侯爷了吗?”
郑言正用眼细细瞧覆着厚厚坚冰的土地,耳闻熟悉的声音,他身子猛地一震,抬起头目光躲闪,不敢与纪淮舟对视。
纪淮舟心陡然沉了下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