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蕴道:“天儿越炎热,太夫人那儿要尤其注意及时换冰。除了各院,下人的屋子里也可每两日块冰,不然热出病来也不妥。”
周管家继续应声,夸赞夫人细致。
由于是在屋外,商量的又是府里事务,两人声音不大不小,没有特意收敛,被在暗处的李审言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周管家夸清蕴“友爱体贴”时,他飞快扬了下眉。这位大嫂不是对他“友爱”,恐怕只是为李秉真、为她自己挣名声罢,也在祖母和父亲那儿做做样子。
斜倚在树干上的李审言嘴里叼了条草叶,眼睛紧盯着齐国公书房,偶尔扫一眼月舍外的院子。
两处临得近,才叫身居高处的他能够一览无余。
李贵妃产子后,建帝对李审言下了密令,让他日夜盯紧齐国公,看他会和哪些人来往。李审言知道除去自己,陛下定然还对锦衣卫下了同样的命令,说不定锦衣卫盯的就是他。他便做出出门当差的样子,实则藏身于暗处,盯着齐国公。
每当齐国公孤身待在书房或是在府中会友时,盯得尤其多。
但密辛没现,倒是时常看见在院子里的陆清蕴。
应当是天气热,即使置了冰块,她也不愿总闷在屋子里,每过了晌午,就爱在葡萄架下乘凉。
有时看书,有时弹琴,有时和人谈心聊天,有时会像今天这样处理府务。
不知不觉间,李审言都快对她的作息和喜好了如指掌。
和在外时长袖善舞的模样不同,陆清蕴若是在院中独处,根本不爱笑,也不像对外展现出的那样温柔。李审言曾看到一只意外跌落枝头的小雀坠在她面前,被藤条缠住爪子,她看了半晌,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还是白芷去了之后,才帮小雀解放。
李审言便知道,之前自己的感觉没错,她的那些温婉果然是表象。
转过这些念头,李审言又看了会儿在书房中和老友相会的齐国公,从口型辨别出两人只是在简单叙旧,颇感无趣地移开目光,重新回到葡萄架。
李秉真不知何时回来了,夫妻俩屏退左右,正同坐在葡萄架下纳凉。
不知说到什么,他看见陆清蕴摘下一颗尚显青涩的葡萄,用水冲洗,面含盈盈笑意喂去。
李秉真笑看她一眼,丝毫不觉对方促狭,反而配合地仰。
分明是光线晦暗的黄昏,李审言却仍将那颗葡萄上的晶莹水珠,以及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那截指尖随着青葡萄一同被缓缓纳入口中,再收回时,指尖豆蔻色也仿佛愈鲜亮。
李审言喉结微动,收回了视线。
第44章百日宴
云阳长公主办的赏荷宴没白费心思,不仅为女儿找到佳婿,参宴的其他年轻人中也有互相看定眼的。
王宗赫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架不住他家世、才华都太出色,考中状元后本来就是京中女婿的热门人选,赏荷宴上被许多贵女亲眼见过后,上门说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郑氏挑花了眼。
长子是王家长孙,亲事当初是由婆母秦夫人拍板选的,为一个六品京官之女。家世不算雄厚,只能说蕙质兰心,十分懂礼。
长子宗晖被派到外省出任知县,一去就是几年,至今不知何时有机会归京,儿媳都毫无怨言地随任。从长子寄回的信中,郑氏知道儿媳将他照顾得很好,还添了个小孙女,便也慢慢放下了成见。
如今到次子宗赫,郑氏暗暗想,他可考中了状元,挑个家世出众些的也不为过。
挑来选去,现柳家竟也主动抛来结亲之意,想把柳家五姑娘嫁来。郑氏略有心动,却踟蹰。
早先给长子定亲时,婆婆提醒过她,不要只看家世挑人,可以高嫁,但切忌高娶,尤其是京中有名的那几家。一则是出身太高难以管教,一则是公公王贞已官居礼部尚书,挑高官之家结亲,放在有心人眼里,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柳阁老贵为辅,柳五姑娘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女。柳家看上宗赫,不知有没有这位阁老授意?
她可不敢拿丈夫、儿子的仕途开玩笑。
郑氏先问了丈夫。
王维章皱眉,却不像以往那样断然拒绝,“问问父亲的意思。”
家宴上,郑氏便趁着气氛正好,不经意提起这事。
王贞抚了抚须,看向孙儿,“克衡觉得呢?”
秦夫人也含笑,“那日在宴会上,三郎应该和柳家姑娘见过面了罢?”
在长辈们关切非常的目光中,王宗赫淡道:“记不大清了。”
“我怎么听人说,你和柳姑娘相谈甚欢?”郑氏狐疑地看着儿子过于平静的面容。
知子莫若母,虽然她和儿子算不得十分亲近,但说起自己的亲事也是这个死人样,该不会还惦记着陆清蕴吧?
“我和每人都谈得很欢。”
王令嘉噗嗤一声笑出来,被长辈们看来时,忙收敛神色。
她不知道,三哥还会说这种笑话。
王维章皱眉,郑氏瞪眼,上的王贞和秦夫人倒笑得宽和。
“你如今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祖父王贞道。
如果不是王宗赫当初以要专心备考的理由拒绝说亲,家里不会拖到这时候,毕竟他的大哥就是在及冠前定下亲事。
当然,王贞后来明白这是孙儿想科举考得功名后有底气迎娶清蕴的借口,可惜世事未能如其所愿。如今他主动开口,就是不希望孙儿一直沉浸在往昔。
王宗赫沉默了阵,“柳姑娘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