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陵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简单一个名字都能捧成这样,既哄得人高兴又不失文雅,可叫一个不露声色。
宁尘如今也是看明白了,此子绝非是能在铜林镇这种地方碌碌残生之人。
宁尘也与他寒暄几句,吴少陵却不见引客上楼。他恭声道:“也是我思虑不周,先容哥哥上去安排些个,才好叫兄弟入座。”
说着他便拱了拱手,先行进了酒楼里去。
宁尘心中纳闷,多少生了些警惕,不多时却见五名花枝招展的女子飘飘渺渺走出来,往长街斜对过的青楼去了。
他哑然失笑,原来吴少陵安排了姑娘给他陪酒,突然又见自己的护卫竟不是男子,可不就愣了。
若只是寻常女卫也就罢了,偏也叫他看出阿翎修为不凡,猜测她断不会是给主人暖床叠被的那种奴婢,于是赶忙上去先把姑娘请走了,免得惹她不快。
吴少陵行的周全,宁尘却知道阿翎根本不往心里去。饶是如此,他仍与吴少陵换了换眼色,暗暗夸他眼力有劲。
登赢楼最敞亮的一个雅间,双方宾主坐定,须臾间小二便布上菜来。
宁尘定睛观瞧,那菜式精巧香气四溢,但毕竟也是百姓寻常吃食,可端上来的几壶酒却颇为不凡。
他翕了翕鼻子,登时闻出那酒乃是仙酿。
“吴大哥,那酒可不是这小小登赢楼能有的哇!”
“哈哈,十三兄弟也是个好酒的?实不相瞒,这是哥哥我珍藏仙酿【雪香凝】,乃是横空风吟山出产的雪莲酿造。平常客人来访,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宁尘心中有所计较,也不藏着掖着,只用玩笑话道:“哎呦,我与吴大哥刚刚相识,吴大哥就这般相待。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吴大哥怕不是要依仗我的修为,去偷什么天材地宝吧?”
吴少陵抚掌大笑:“十三兄弟尽说笑话!怎能叫兄弟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啊,小看咱了不是。平常的凡夫俗子断尝不出这酒的好,非得是十三这般修为深厚、为人爽亮的朋友,才配叫我取出这酒来!”
你来我往之间,宁尘说话去了遮拦,吴少陵也直呼十三以示亲近。
宁尘饮了一口【雪香凝】,一股透心清凉直贯喉鼻,俩眼都差点儿冒了寒光出来,立时间赞不绝口。
“不知吴大哥可还有存货,也多卖我一坛!”宁尘心说这酒如此轻透,霍醉指定喜欢。
“十三见外了,你代楼主把钱送来,于我这小本生意可是雪中送炭。没啥说的,待回去送你三坛便是。”
两人说说笑笑,酒酣耳热。苏血翎只随席饮了三杯,也不吃菜,只静静坐着听二人谈天。
“我们黎州风貌,与那中原腹地可是大相径庭,十三可还赏得惯?”
吴少陵能说会道,却不显得如何油滑,面对自己一个灵觉期也是不卑不亢,宁尘品到他性子里似是隐着一份诚意,与他相谈甚欢,倒也不再摆些场面话出来。
“我初见得你们这里戈壁苍凉,只道是个穷山恶水之地。可后来在镇上见到一众孩童无忧无虑,还有那教书先生仁义刚正,颇受爱戴,便知此处与中原一样,也是个知书明理的地方。”
“哦,你可能是碰上【殚见阁】的人了。”
“我看那先生身着黄纹白袍,可是你所说的【殚见阁】?”
“哈哈,正是。殚见阁的书院遍布黎州,广收孩童入学读书,不收分文。所以他们的书院先生在黎州人人敬爱。”
“倒是好事。那殚见阁背后可是修士坐镇?”
“那是自然。修士从牙缝里抠出一点来,就够老百姓丰衣足食的。我这地头蛇不过坐了小小一个铜林镇,而那殚见阁说是黎州的地头蛇也不为过。”
“小弟此次前来,头件要紧事就是想疏通疏通,结交一下寒溟璃水宫长老一级的人物。不知吴大哥有什么门路能给我指一指的?”
“嘿,也是巧了。想要结交寒溟璃水宫高层,还真是非得从着殚见阁入手。殚见阁每月都会请黎州各地世族豪绅欢聚饮宴,明天恰好便是时候。十三若有兴致,随我一同赴宴,也真真看看我们这寒溟璃水宫治下的黎州风土。”
“吴大哥费心了,小弟自然恭从!”
吴少陵事情安排的妥帖,自己事情有了眉目,宁尘高高兴兴敞开怀与吴少陵乐呵起来。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个昏天黑地,宁尘贪那酒香,竟也不去运气解酒,直喝得咛叮大醉,最后还是叫苏血翎搭回客栈去的。
他也不解衣,迷迷糊糊强拽了阿翎给他抱着,扑床上就是一顿猛睡。
殊不料睡到半夜,他梦中忽地想起潇湘楼主那张条子,灵光乍现,一下跳将起来,拍着脑门大叫出声。
“他娘的!柳轻菀给老子玩藏头!”
……………………
第二天,吴少陵早早来邀宁尘上路。宁尘依旧叫阿翎藏于影中,随吴少陵出铜林镇往东南飞去。
吴少陵一路上谈笑风生,却见宁尘耷拉着眉毛斜眼瞥他,行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十三兄弟是不是昨夜宿醉未醒?为何看着精神不佳?”
宁尘呵呵冷笑两声,爱答不理道:“昨晚大梦一场,梦见这世间人心险恶,叫人丧气。”
昨夜里半梦半醒参透了柳轻菀玩的把戏,怎么都没想到柳吴二人竟然这般默契。
她就那么轻轻一点,吴少陵当时就能在自己面前气定神闲演一出好戏。
这两个人精合二为一,可把自己玩了个团团转。
也难怪他舍得把那【雪香凝】的好酒往自己这儿送,那几坛酒撑死了千枚灵石。他可从自己这儿薅走了二十万呢,真他妈是贼不走空啊。
宁尘倒也不打算把钱往回要,但就这么放任吴少陵继续在肚中得意却是不行。
听他语音语调阴阳怪气,吴少陵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似是看破了自己和柳轻菀的把戏,连忙赔笑道:“这世间本就黑白难辨。那些看着光明磊落的,背后却难免男盗女娼;而有时看着偷奸耍滑的,却未必会没于流俗”
宁尘横着鼻子挤兑道:“那吴大少是光明磊落的那种,还是偷奸耍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