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城内。
一个少年正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
他的面容十分清秀,细皮嫩肉的,猛地一看还叫人疑心这是个雌雄莫辨的少女,脸颊上堆着两坨酒醉的酡红,连眼皮也泛着粉红色,但却穿着与他外貌气质毫不相符的衣服;
这衣服过分华丽,连衣领上也绣着亮闪闪的金线,像翠鸟的羽毛一般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倒衬得他有些像个俗气的地主。
“哎——”
他一张口便醉醺醺地打出一个酒嗝:“阿熊!”
“别再找了呗,咱*们!”
他干脆不走了,撑着腿一屁股坐倒在地,“都找了半个月了!找不到就算了——等比赛开始,总能发现她的!”
“什么话!”
被他唤作“阿熊”的青年转过头来,声音非常洪亮,仿佛是从胸腔里隆隆地震动而出的,“不能不找!”
他的身形极为健壮高大,像一座小铁塔一般坚实,古铜色的皮肤上隐隐泛着钢铁般的光泽,肌肉饱满,短发黑硬,耳朵上坠着闪闪发光的碧绿宝石,脖颈上还戴着一串巨大的雪白兽牙串。
时至隆冬,他却仍然裸露着大半个胸膛,呼吸一起一伏之间如同一头精壮的蛮虎,身上的巨熊图腾纹身便也如活过来了一般金刚怒目。
说着就来拉坐在地上的少年,“你起来!钱德发,你起来!陪我继续找!——再不起来,我就告你爹去了!”
少年反倒像是被他这话激起了蛮性,睁大眼睛瞪着他:“你告去吧,我爹才不管我呢!”
他们最近才大吵了一架。
他父亲想找牧首大人通融一下,好把他荐到中州去,但钱德发觉得这样丢脸,坚持不要,他父亲反而怪他不懂事……总而言之,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
“她骆燃霄报的信,说是有四道符文的新天才,人家悠哉悠哉坐在纳英楼里整天不出来,说是要结交大荒十六部的壮士英才,你倒好,天天拉着我出来做苦力,找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小姑娘!”
钱德发忿忿不平地大嚷起来,“这些天来跑了这么多报名点,天天蹲人,好嘛,你是体修不嫌累,我还嫌呢!”
他一拍屁股站起来,“要我说,说不定根本就没这么个人——都是骆燃霄瞎编的!为的就是消耗咱们比赛前的时间精力!”
“不找了不找了,我撂挑子不干了,你呐——”
钱德发拎着酒葫芦东倒西歪地就往前走,一边说,一边又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液淅淅沥沥地一直淌进他的脖颈里去:
“嗝——你,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找蒲存敏打一架去!她……她不也是四道符文吗?噢,这酒真香……”
迎面急匆匆地奔过来一大堆兴奋的人群,各自都在激动地低声谈论着什么,将跌跌撞撞的钱德发差点又撞倒在地。
“喂,你们——嗝,干什么的,你们!”
他晕晕乎乎地使劲甩了一下脑袋,好像也想借此甩掉眼前酒醉的重影似的,伸出手抱怨,“撞了人也不扶我一下!”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人群中有人抱歉地停住步伐,将他搀起来。
定睛一看,却认出来了眼前这烂泥似的少年的身份,“啊!你是城主的——”
“我跟城主没有半点关系。”
这时钱德发却像忽然从迷醉中清醒了似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清明而又冷静。
他竖起手指比在嘴唇前,冷冷地说:“闭嘴。”
“你们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陷入面面相觑的僵局,铁塔似的强壮青年适时走了过来,将手搭在钱德发的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差点又将过于羸弱的少年一巴掌拍倒在地,“可是有什么新鲜事么?”
这都是纳英楼里面的少年英才……
被他问话的人心中惴惴,连带着声音也弱了几分,“唔——是、是有点新鲜事……”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青年很感兴趣地抬起浓黑的眉毛。
“听说,”那人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听说有人在排队报名的时候,跟裂云天马氏族的少主起了冲突……现在要上比武台了!”
“裂云天马氏族的少主?”
钱德发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弯起来,“那不是马腾飞么?嗨,这小子……!整天趾高气扬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是该把他好好地教训一顿了!”
“跟他起冲突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么?”青年虽然看起来粗野,但跟陌生人讲起话来倒是很温文。
“这……”
那人脸上便显出一些为难的神情,跟左右的同伴交流了一会儿,这才答:
“我们也不晓得。——只是听说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女,长得也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