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这对夫妻说话如同谜语,褚璲个武夫可搞不懂,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迷惑地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干脆走到外头练武去了。
眼见褚璲出去,裴玄扶了苏蕴宜往里间走,“差不多又可以换药了。”
落下帷幔,撩起上衣,苏蕴宜的伤口表面已经愈合,只剩暗红结痂的刀口,如同蜈蚣爬在她雪白的小腹上,无论何时看来,裴玄都觉刺目。
他先低头在上头虚虚一吻,才轻手轻脚地给她敷药,“程公说了,伤口恢复得很好,等痂脱落,只会留一道浅浅的疤痕,时日再一久,或许连疤痕也会彻底褪掉。”
“便是留疤也无妨。”苏蕴宜倒并不如裴玄那般小心翼翼,大喇喇地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不都说男人的疤痕如同军功一般?我这处伤疤怎么不算军功呢?”
裴玄忍俊不禁,顺着苏蕴宜的话吹捧,“算,自然算。若我们宜儿是男子,必不逊色于褚珩章,朕封你为将军,说不得还能立下如卫霍那般的不世之功。”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苏蕴宜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抬脚点了点裴玄的侧腰,“诶,不过若魏桓当真要借北伐生事,你会不会又要御驾亲征啊?你要是上前线的话,能再带上我吗?”
两人此前商讨过,若裴玄此计得成,魏后必然被废,东平魏氏颓势凸显,为力挽狂澜,魏桓一定会拿他的拿手好戏——“北伐”作文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上次在京口是迫不得已我才带你以身犯险,哪儿能次次御驾亲征?”眼见苏蕴宜悻悻扁了扁嘴,裴玄捉住她的一只脚挠了挠,“届时我会派褚璲上前线,你就别想了,听见没?”
苏蕴宜不吭声,想把脚收回来,反被越捉越紧。自那次给她擦洗身子过后,裴玄对于她的脚莫名产生了浓郁的兴致,三不五时把玩取乐,尤其是她逐渐康复以来,随着他愈发熟稔,花活也越来越多,几下就闹得她眼含泪花,不得已求饶:“好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前线有什么好的,不去就不去……啊!你快放手!”
见她认怂如此之快,裴玄放手的同时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多坚持一会儿呢?就像之前那样。”
“然后正好便宜你趁机对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是吧?”一想到之前,苏蕴宜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脚又脏了,忍不住暗暗白了他一眼。
裴玄脸红了一红,干咳一声,厚颜道:“哪里奇怪了?我那都是顾虑你身子,才不是故意想拿你的脚取乐……”
话虽如此说着,他的魔掌却十分诚实地再度伸来。苏蕴宜忙“哧溜”一下把脚藏进被褥里,正左躲右闪之际,外头却忽然响起了姚子昂的声音,“陛下!”
也是姚子昂这厮命不该绝,当日魏氏行刺如此凶险的情形,竟也叫他活了下来,还一路藏身小心寻到了褚璲这里,才又同裴玄接上了头。
因裴玄等人的存在不能暴露,褚璲又需时常练兵不能围护左右,内外沟通之事就落到了姚子昂头上。如此前散播童谣威逼魏氏的命令,就是通过姚子昂下达的。
他既然此刻前来,说明外头必是又有了什么重要消息。
逃过一劫的苏蕴宜忙推着裴玄起身,“快去吧你!”
裴玄悻悻走到营帐外,见了姚子昂也没什么好脸色,“什么事?”
“徽音殿传来的消息!”姚子昂难掩激动之色,“皇后有孕了!”
听到自己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魏皇后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倒是青柏迅速回神,“事关重大,大人可能确定?”
“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必是喜脉无疑。”太医也是魏桓手下,因而也并不避讳,斩钉截铁地道:“便是对着太傅,老朽也这么说!”
沉吟着点了点头,青柏道:“请大人务必守口如瓶,我立即传信于太傅,一切等他来了之后再说。”
青柏奋笔疾书时,魏皇后还在失神地凝视自己的肚子。
才两个月不到的胎儿,并不能显出什么痕迹,可她的手轻轻抚摸,隔着一层肚皮,却好似能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心跳。魏皇后脸上忽然绽放极为明媚的笑容,她扭头对青柏道:“我有孩儿了!”
她又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太医,认真地说:“这是我和兄长的孩儿。”
可怜七十岁的老太医恨不能当场把自己耳朵扎聋,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拎起药箱屁滚尿流地跑了,速度之快仿佛重回年少。
“娘娘!”
青柏悚然一惊,手中笔墨抖落,险些污了整张信纸。
魏皇后迷惑地望向她,“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这不是我和兄长的孩儿?”
“……”青柏的目光惊惶不定地在魏皇后脸上游移,可她已转回头,一脸温柔地抚摸肚皮,“孩儿乖,孩儿乖,娘亲等你出来。”
皇后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青柏不敢怠慢,立即将事体一一写明,飞鸽传书一封送去了太尉府上。魏桓旋即而来,步履匆匆,喜悦与厌憎的神情混合糅杂着在他脸上时隐时现,待见到魏皇后时,又统统被温情所覆盖,“望舒。”
“兄长!”魏皇后飞扑入他怀中,如乳燕投林。她又小心翼翼退开一点,拉着魏桓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像是同他分享秘密那样骄傲而小声地说:“我们有孩子了,兄长,这里头藏着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魏桓的手僵了一僵,他扯起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转而将手按在魏皇后的肩膀上,“望舒如今做了娘,就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孩子,直到八九个月后瓜熟蒂落,知道了吗?”
“嗯嗯,望舒知道了。”
魏皇后依恋的眼神却如同火星子溅在魏桓的手背上,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甩手走开。安抚完妹妹以后,魏桓一把拎住青柏拖到徽音殿外,“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她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自……那夜以来,皇后就很少说话,也不太外出,只因其余一切如常,奴婢便并未在意,直到方才听太医说是有孕,她就忽然成了这样。”青柏担忧地朝徽音殿里望了一眼,试探着问:“太傅,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是否是那熏香的缘故?如今娘娘既已有孕,要不要命太医给配些化解的药?”
“不行!”魏桓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孕期岂能随意用药?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我断不能容他有损!”
“可娘娘这个样子……”
“也不过就是说几句胡话罢了,不算什么要紧问题。”魏桓放缓了语气,“你好好照看着她和孩子,待顺利诞下皇子后,我自会命人为皇后诊治。”
青柏眼神闪烁地看了魏桓一眼,“太傅,当真不要紧?”
魏桓随意一摆手,“行了,我还有要事,你回去罢。”
如今朝局纷乱,随着那首童谣传唱愈演愈烈,其余世家出身的朝臣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他忙于四处弹压,若非皇后有孕的消息实在重大,他今日也抽不出空来宫中。就在方才,侍从还匆匆来报,说百官云集太极殿中,揪着谣传陛下失踪一事,非要他给出个说法来。
幸好他早有准备,因而此刻也并不惊慌,离了徽音殿便往太极殿而去。
“民间流言岂可相信?还以此信誓旦旦地要太傅给个说话,刘中丞,你也未免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