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苏贵嫔说,她和陛下在华林园待了两个月,而宫中皇后有孕近两月……
“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
同一时间,稚嫩的童声在众臣脑中响起,血色的幕布被掀开,露出其后斑驳晦暗的徽音殿的一角。
无人胆敢触碰这层宫中私隐,喧嚣一时的太极殿又陷入死寂。只有陛下的铁杆,尚书令徐绩仿佛无意地问:“咦,陛下这两个月不是都待在华林园中么?皇后若并未同去,怎会有两个月不到的身孕,是否太医诊断有误?”
“徐卿说得对,皇嗣一事,事关江山社稷,分毫不能马虎。”裴玄看向魏桓,“不如请皇后出来,令诸位太医当堂诊脉,以辨是非。太傅,你以为如何?”
在裴玄出现的那一刻,魏桓就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
他自以为精准拿捏裴玄的心思,却不曾想反过来自己在裴玄眼里也近乎透明。一招将计就计,借着他行刺的机会转明为暗,只等着他忙不迭地逼妹妹生孩子、到处找替身。
这百般丑态落在暗处的裴玄眼中时,他大概也是如现在这般,嘴角噙一抹嘲笑,冷眼作壁上观吧。
而此刻,裴玄之所以还引而不发,不主动揭破上面那个替身,无非是在等自己亲自做选择——保妹妹,还是保自己。
他若同意当场给妹妹诊脉,那么秽乱后宫的罪名坐实,望舒必然被废。
他若不同意,坐在龙椅上那个战战兢兢的替身,就是裴玄抵在他咽喉的匕首。
千般愧疚,万般无奈,最终化作无声长叹。
魏桓道:“陛下说的是,请陛下命太医为皇后诊脉。”
魏桓的选择并不出乎裴玄的意料,他甚至能猜到魏桓此刻所想:只要他在,至少能保住魏月的性命,等到来日事成,魏月还有再起的机会。倘若他被扳倒,魏氏才是真的没了希望。
“魏桓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之人,他的心里,只爱他自己。”记得当时同苏蕴宜分析时,他还这样对她说:“倒是可怜了他妹妹。”
苏蕴宜却摇了摇头,“皇后也并不可怜。”
对上裴玄微讶的眼神,苏蕴宜认真道:“我当初清查建康宫时,也命人打探过徽音殿里头的情况,据说在魏后手下,宫人们活得战战兢兢,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三不五时就会闹出人命,魏后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凌虐。”
“他们自己凭借权势欺压他人,却指望他人忠心耿耿,这本就荒谬。今日有此一遭,也是理所应当。”
徽音殿的机密消息,绝非是苏蕴宜安插的那个焚香宫婢所能探听出来的,他却能了如指掌,说明皇后身边,有一极受信任的心腹,实际上却是裴玄的人。
他没有主动提起,苏蕴宜却已猜到。
青柏已经搀扶着皇后步入太极殿。
“兄长,这里怎么这多人呀?望舒害怕。”魏皇后眼中全然没有旁人,只一心想往魏桓怀里扑。
在众臣窃窃私语中,魏桓僵着脸把魏皇后给按住,“皇后娘娘,先请坐下。”
魏皇后在魏桓的掌下被迫坐下,立即有两个太医上前,说一声“娘娘得罪了”,一左一右钳住了她两只腕子。
“你们干什么?放肆,快放开我!”魏皇后挣扎起来,然而按在自己肩头的两只手压得愈紧,她委屈地抬头,对上魏桓一张森冷阴寒的脸。
“兄长……”魏皇后吓得一哆嗦,两个太医已经松开手起身。
“启禀陛下,皇后确实有孕在身,胎儿已近两月。”
另一个太医结论也是如此。
裴玄面上阴云密布,做足了一个被戴绿帽子的男人暴怒的姿态,“朕外出两个月,宫中皇后竟已有了月余的身孕,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来人呐,给朕彻查徽音殿,皇后亲近宫人及徽音殿可疑人等,一律仗杀!”
皇后犹自懵懵懂懂,一旁青柏已惊惶地拜倒在地,“陛下!陛下饶命啊!奴婢也是被迫的,皇后一向张狂,若奴婢不从,她便要杀了奴婢!奴婢实在是怕极了,才不得不引那外男入宫的……”
魏桓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
青柏就是裴玄的暗棋,在看见裴玄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
皇后有孕,连他都是才知道的消息,裴玄却能如此精准地掐准了时间,赶回太极殿,拿住这个把柄挥出这致命一击,说明他比他还要更早一步得知此事。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贴身照顾皇后的青柏,除她以外,再无第二人。
“魏氏救你性命,未曾想却养出来一条白眼狼。”
魏桓的眼神恨意凛然,青柏却默不作声,只将头埋在地上,谁也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而魏桓很快也没有功夫去计较她了。
“外男?”魏皇后茫然地歪了歪头,“什么外男呀,那分明是……”
“魏月!”一声厉喝打断了魏皇后后半句话,魏桓强忍住心痛,痛恨而愧疚地看着她,“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样的东西!如此德行不堪之人,如何配做我东平魏氏之女,又如何配做这大锦的国母?”
魏桓单膝下跪,向裴玄拱手,“请陛下下旨,废黜魏月皇后之位!”
第85章第八十五章皇后娘娘夜夜命其现身相会……
殿中一时哗然,众臣惊讶于魏太傅的果决,也不免轻鄙他的凉薄。
旁人的目光魏桓一律不在意,只是妹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如芒在背,刺得他心头缓缓流血。
一声嗤笑响起,裴玄道:“先别急啊太傅,这私通之事一人如何能做到,那胆大包天的狂徒何在?”
“皇后娘娘将他藏在了偏殿的暗阁之中,夜夜命其现身相会。”青柏再度出声。
“去找!”
裴玄一声令下,那狂徒很快便被宫中侍卫从暗阁中逮住,待一路拖到太极殿时,他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一张俊脸花容失色,只剩下磕头如捣蒜的份。
“啧啧,”苏蕴宜端详了他一阵,小声嘀咕,“怪可惜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