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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远了,说回章絮学的那些医术。医术三天两头是掌握不了的,但经验可以事先积累起来。
章絮的第一个病人自然是丽娘的夫君。
每日除了基本的清创换药,她还得去给他找些滋补的药材回来。那东西拔山涉岭的,麻烦,才走两步路就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所以她得想办法找别人帮忙。
同村的大人不好骗,都精明着,互相防备,她便去找无人看顾的孩子。战乱年代,村子里有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少年当家,好谈判。
但既然要求人帮忙,就得拿出几分诚意来,光看嘴皮子可请不动人。
于是趁着一日还未到晚饭时,她带着几个煎好的还热乎着的南瓜饼,去了村尾一家只有兄妹俩住着的茅屋前,想问问他们能不能帮这个忙。
说来也奇怪,丽娘说,山寨的进村盘查时偏偏漏了这两人,大抵跟着羌胡那边越来的硬道理,小孩不杀。
那俩小孩,性子怪癖,不肯去人家家里借住,非要单着。可小孩儿懂什么打理,这门前的草都有半人高了。硬生生把后面的茅屋遮了个大半。
“有人在么?”章絮端着碗,伸手敲了敲他们家的门,“我是村里新来的女医,正好晚上多做了几块糍粑,送过来给你们吃。”
第102章糍粑我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赵野
门内的听见女人声,迈着小腿就蹬蹬蹬跑过来了,肉呼呼的身体撞击在门板上,把门抵住,接着趴在门后,通过门上那个被虫蛀出来的洞偷看她,声音软软的,“哥哥还没回家,你得在外面等一会儿,他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
章絮一听,声音是从很矮的位置传出来的,禁不住后退两步往下看,看见大腿高的半个巴掌大的洞里冒出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
她没想到兄妹俩年纪这么小,有些吃惊,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少年呢,便找了个东西给自己垫着,勉强在门前坐下来,与那小姑娘隔门相望。
“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把手中的陶碗往前递了递,给小家伙闻了闻,继续道,“糍粑凉了就不好吃了,要是饿的话,我先给你尝尝。”
这会儿正是饭点,而章絮做的糍粑确实不错,香气逼人,把她肚中的馋虫勾了出来。
只见那小姑娘的眼珠子往下转了转,转到糍粑上,流连忘返的,还从洞内伸出几根手指,扒在洞口上,想往外探。“还要一会儿,哥哥进山去了,这个月天气凉,山里的东西不好找,哥哥每天回来都很晚。”
“大概需要几个时辰?”她用手扶着地、身子微微向后仰,不让小腹被压住,“你会算时辰么?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里面的摇摇头,眼睛里的光亮时暗时灭的,掰着手指头算了三四回,回答她,“我得坐在小板凳上快睡着了哥哥才会回来。我现在还不困。他回不来。”
小姑娘说话黏糊糊的,语调也有自己的风格,讲话也不太有逻辑,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叫昭昭,四岁啦。”
昭昭觉得这个姐姐好看,就对着门板嘿嘿笑了两声,又喜欢她手里拿的糍粑,话才说完,口水就掉身上了,她反应过来低头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这一番举动可把章絮的心化了个彻底。
“你饿不饿,姐姐掰一小块给你尝尝。”章絮也不介意就这么在门口坐着,把手上的灰拍了拍后,就捏起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糍粑,掰成能塞进洞里的大小,给她递过去,“喏,姐姐今天做得正好,刚出锅就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五六块。”
昭昭馋得厉害,可又想起哥哥说的,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食物,便皱皱巴巴,额头一皱,鼻子一缩,嘴巴一嘟,难过地拒绝她,“……我不要。”
小孩子最不会骗人。
她也清楚这样防她才是应该的,哥哥教得好。于是又把掰下来的那一小块再掰碎了,一半放进自己嘴里,一半递回给她,“我先吃,你再吃,这样行不行?我总不能把自己毒死。”
这样好,小姑娘失而复得的眼神亮起来了,两只眼睛盯着她的嘴,看她在嘴里嚼了好多下,又真真切切地尽数吞进肚子,才张开手掌,把糍粑抓进手心里,往嘴里放。
吃过章絮做的饭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的,她做的吃食看起来与别人不差,可风味就是更胜一筹。眼下说服这个小丫头,自是易如反掌。
“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么?”昭昭吃完,不够吃,两只眼睛仍盯着陶碗,挪不开,便主动找她说话,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目光殷切的份上再分几块。
小孩子都是这么想的。很可爱。
“嗯,我想请他帮我去山里找些东西回来。”章絮边说,边把已经掰过的糍粑分成好几瓣,你一块我一块的分给她,无比慷慨。
昭昭虽然不知道哥哥进山找什么,但她知道哥哥很厉害,能抓很多大人都抓不到的东西,所以听见她是来给活儿干的,不知道多高兴,声音忽然亮起来,“你会给的比他们高么?”
“他们给多少?”女人见她吃了两块过完嘴瘾就不吃了,拿着手里几块碎的扭头就哒哒哒地跑回桌边去了,也不用仔细问,一听就知道是留食给她哥哥去了。
等昭昭再度跑回来,她俩还真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昭昭是整天被关在屋子里闷得慌,她是得了空闲,出来透透空气。
“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让你哥哥上山捡东西给多少报酬。”
“得看捡什么,如果是吃的,就按肉价收;如果是药材,就按药价收。”
章絮找药是给人看病,这钱自然也不是自己出,于是问,“我和他们出价一样,但若当日是你哥哥给我办事,我帮他过来照顾你,再给你们带一整日的吃食如何?”
像昭昭这样的年纪不大,没人看管,又不能自理的小姑娘,就是成日关在家里的。提到这里章絮才注意到,他们家的房门是从外面给人锁上的,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空气闭塞,屋室狭隘。反正她一个人住着也是住,白日里过来走一趟也不坏,正好山寨的人不往这边来。
小姑娘听了,又点头又摇头的,踟蹰再三,只得同她说,“你得问我哥哥,他同意我才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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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弋回家时天已经很黑了,索性他眼力好。今日进山往更远的地方走了走,原是他身子瘦弱,比起大人,能爬过一条十分狭隘的洞道。这是他头一回往那边去,谁知竟给他发现了一大片黄芪。
黄芪这东西他也是听人说的,有用得很,大补,拿去外面卖,能赚不少。所以今日逗留久了,天黑了才往回走,到家已是深夜。
往日这种时候,妹妹早已经困得坐在凳子上打盹了,他走到离家十几丈的位置就要逐渐放轻脚步,避免把妹妹吵醒。
可今日不同,屋门口还有位女人,这么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走,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还在同妹妹说话。
什么人。
程弋把背篓往地上一丢,拨开杂草往家的方向大步跑去,边跑边问,“你是谁!”
她被突然冒出来的动静吓了下,浑身一震,冷汗直出。回头看,隐约看见个黑影往自己这边来,开口回,“我是村里新来的女医,你是昭昭的哥哥么?”
“女医?”程弋从没听说过村子里有医工,更想这几月来的荒唐事,对她的身份更加怀疑,“这里没病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行动不便,想托你给我找几味药。”章絮在地上坐了两三个时辰,腿麻得厉害,半扶着墙怎么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