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誉很将就她,夹了一筷子的樱桃肉到她盘子里,温声细语:“你最近好像瘦了点。”
沈母将他夹的菜拨到一边。
沈誉被拂了面子,也不恼,仿佛已经习惯,勺子搅动碗里的汤,熬得浓稠的花胶汤汁,加了南瓜汁,色泽金黄,香气诱人。
他喝了一口,忽然提起:“南边有快地,你周叔叔一直很有兴趣,这两天在找人牵线想入手,发现已经被买了。”
沈砚的胃,又开始隐约的抽搐,他看一眼对面一脸娴静的沈母,心里明白,母亲两耳不闻窗外事,大约听不懂沈父说的那块地的。
是徐凤芝心心念念抢到手,却砸在手里那块。
沈砚口吻风轻云淡,避重就轻:“周叔叔看上的,想必是快好地,既然是好地,有人提前抢也是正常的。”
沈父继续喝汤,这次直接用碗,但有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常年健身保持的面容清瘦,却隐约的有种刻薄寡恩的面相:“有时候不要把人逼太紧,我很早就教过你。你这两年行事风格越发激进,董事会里的叔叔伯伯们私下也有不满,告到我这里。”
沈砚正要说话,沈母忽然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转身离席。
沈父倒是笑了:“我就说你两句,你妈就跟我发脾气。”
沈砚早已胃口全无。
他私人手机有信息进来,于是找机会抽身,跟沈父说:“我回个电话。”
是喻梨,主动发信息说:[你有空吗?我们谈一谈]。
沈砚站在餐厅门口花园处,摩挲了一会儿手机,选择拨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沈砚先开口:“你想谈什么?”
喻梨说:“我们见一面吧,沈砚。”心平气和。
喻梨约的地址,是一座公墓。
她带了花,是一束新鲜弗洛伊德玫瑰,娇艳、浓烈,热情、张扬,是喻梨最喜欢的花,方苒也很喜欢。
沈砚到时,喻梨已经在方苒坟前站了一会儿了,五月的阳光已经微微炙热,她撑了一把太阳伞,穿一条法式风格的碎花裙,搭配迪奥的小外套,卷发扎成马尾状,露出饱满优越的额头,皮肤雪白皎净,侧影纤细,有种仿佛风吹都能吹跑般的柔弱感。
“为什么选这里?”沈砚走近她,他个子高挑,身材高大,轻易的,在她旁边投下一片阴影。
喻梨偏头看他一眼,没回答他问题,只是对着墓碑说:“你那个时候突然不理我,对我很冷漠,又帮方苒转学,学校里传出你们在一起的流言,我气不过,于是带人去截住方苒,但是她人很聪明,不仅逃脱,还成功的说服了我。她说喜欢一个人也要讲究方法的,不能总靠一腔孤勇,而且喜欢又不是永恒,沈砚忽然喜欢她,总有一天也可能忽然会喜欢我,我得自己做出改变,我被洗脑了,现在想想,都是放屁,但是我当时深信不疑,被她耍得团团转。”
“这是开始,我认识方苒的开始。”
喻梨的语气,是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陈述口吻,像讲一件已经无关痛痒的小事。
沈砚站在她半步的距离,替她遮挡了一部分山腰的冷风,他视线落在她耳发的位置,那里有一小戳细小的棕褐色发丝没有挽起,随着山腰的微风,轻轻浮动。
“我刚找人教训她,马上跟她和好当朋友,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所以,跟方苒都只是偷偷当朋友。她很有意思的,跟学校里那些同学都不一样,懂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而且她也会逃课,我们有时候逃课去看电影展,有时候去郊外的火车道,或者只单纯的乘坐城市的交通轨道,坐到终点站,她没有相机,就用我的,拍的照片很美,像艺术家,出事之前,我有尝试把她拍的照片邮寄到杂志社,希望她喜欢的杂志能够采用,当做她生日礼物,杂志社没有回复,她也永远没有收到18岁的生日礼物。”
喻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凝视墓碑上,笑容明亮灿烂的少女,口吻或多或少终究带上一丝遗憾。
说完,她转头去看沈砚,对上他视线,明明白白说:“这是你上次问我的,我跟方苒相处的细节。我确实去过她家,以朋友的身份,或者,自认为朋友的身份,我跟你说的,是我了解的方苒,但人总是多面的,你看到的也许是她的另一面,至于她的日记,或许又是她更加不为人知的一面。我现在想,她一边讨厌我,一边跟我做朋友,以她的处境,更多的也许是嫉妒。方苒总跟我说,她奶奶在的时候家里条件很好的,但是去她家,只有赌博醉酒的爸爸,辍学的哥哥,生病的妈妈,跟我做朋友,看我没有节制的花钱,内心应该有不平衡吧。我那个时候,娇滴滴的,随心所欲,是不大会考虑别人的心情的。”
“但即使方苒是个心口不一的小骗子,我也原谅她。”最后,喻梨望着沈砚说。
沈砚的喉结,微微滑动。
他幽深的瞳孔里印出撑着小伞穿碎花裙的喻梨,女孩目光平静纯粹,像年幼时那个无忧无虑且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傲娇的,肆意的,因为的确拥有太多,所以可以肆意挥霍,坦然又自信。
第32章第32章喻梨想,沈砚为什么要设……
喻梨望着沈砚的眼睛说:“但即使方苒是个心口不一的小骗子,我也原谅她。”
她这么说的时候,好像在说,即使沈砚你因为方苒误会我这么多年,我也可以原谅你。
但是沈砚没有接茬,他同样望着喻梨,深邃的桃花眼平静无波:“我已经决定忘记。”
喻梨愣了一下。
沈砚重复一遍,单手插兜,口吻无波无澜:“关于方苒的所有事,我已经决定忘记。”
说完,他抬步,往墓园的出口方向走。
剩喻梨撑着伞站在原地怔愣,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沈砚会忘记白月光方苒,他怎么可以忘记方苒?
那她这么多年平白遭受的冤屈算什么,她因为爱而不得的执着偏执又算什么?
他怎么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忘记就忘记?
沈砚这个烂人!
那她还怎么跟他谈判?
想到这里,喻梨忍不住追上他,在墓园的中央大道拦住沈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沈砚看她一张脸,因为小跑浮起些许的红润,表情带着几分执拗,淡淡道。
喻梨咬了一下唇,决心不纠结这个,转而说:“那么,回到事情的最初点,沈砚,我把方苒的事告诉你,你可以不以也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冷淡?是因为我爸爸对你做了什么吗?”
沈砚眸色陡然锐利,黑曜石般的瞳孔,浮上一层浅浅的薄冰。
他喉结滑了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