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笑非笑地低下眼帘:“那我自己吃了。”
容承渊牙关紧咬,只怕自己再逗留下去就要先她一步犯下死罪,便猛地松开她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卫湘安然目送他走远,笑吟吟地坐回茶榻上。
她心知他不会被轻易蒙骗,她的这点小算计他都明白,可那又怎么样呢?
是他先对她动的心思,她不过是挑破了这一点,愿意着她的道也是他自己的事。
所以,他可不能怪她,倒很该谢谢她这样做了。否则以他们各自的身份,一辈子也不会有刚才那样的接触。
她怡然自得地饮了口茶,扬音唤道:“傅成。”
傅成应声而入,她吩咐道:“你即刻走一趟,让小康子得空过来一趟。”
小康子就是那日皇后到敏贵妃那里发疯时守在外殿的小宦官,她怕他回不好话触怒圣颜,让琼芳暂且顶了他差事。他自知这或许救了他的命,对她感恩戴德。
傅成领命而去,但小康子直至次日才得空来见她,卫湘向他探问贵妃对皇后的算计,可他素日只在外殿侍奉,也不知太多,答不上什么,反惹得满面愧疚。
“不妨事,我只是随便问问。”卫湘不在意地笑笑,又问起他流岚与浮岚的事,这回小康子低头回思了许久,才道:“她们都是敏贵妃娘娘从娘家带进来的,浮岚稳重些,流岚更灵巧,敏贵妃娘娘对她二人都很是信任。娘娘失子那会儿,浮岚牵扯其中,宫人们私下议论起来都不敢信,可贵妃娘娘私下摸出的那些干系……也实是抵赖不得的。到了最后一日,娘娘为让浮岚说出始末,动了重刑,浮岚还是咬死了不认,最终便那样丧命了,据说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皮肉。”
卫湘忙问:“娘娘审浮岚的时候,身边都有谁?”
“自然都是娘娘信重的人了。”小康子道,“连宫女带宦官,也就五六个人吧。”
卫湘又问:“流岚可在其中?”
小康子笑说:“那自然是在的。”
第104章早膳“这是罗刹皇帝送来的,上个月到……
卫湘沉思半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康子告了退,卫湘又唤来廉纤与轻丝,吩咐了她们几句,她二人听罢告了退,按卫湘的意思前去传话,只消片刻,就各从尚工局、尚服局取了两本册子来。
这是各宫进出物品的档,以卫湘的身份并不能看,但因是陈年旧档,看了也无伤大雅,尚工局、尚服局就愿意行个方便。
这半是因为卫湘得宠,半是因为卫湘自己的有心经营——自发觉自己在宫中人脉太少后,她便私下里命宫人们多出去走动结交,一来二去很快见了成效,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只是即便尚服、尚工两局愿意行方便,这档也不能留在清秋阁。卫湘草草读完,便马上命廉纤她们送了回去,径自坐在茶榻上沉吟不言。
琼芳进来换了两次茶,见她仍这样出神,不知出了什么事,难免有些担忧,就在第二次将换下的茶盏送出去后又折回来,轻声问她:“娘子,怎么了?”
卫湘缓了口气,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我在想,过去这些年,皇后与敏贵妃互赠的东西可真不少。”
取来的册子一共四本,两边各有一本是早年东宫的档,另两本是后宫去年的档。
从东宫到后宫,始终是她二人之间赠物最多,虽然这与敏贵妃的身份比旁的嫔妃更高多少有些关系,但二人的亲厚仍可见一斑。其中更有些东西是她们从自己昔年的嫁妆里取出来的,这些东西带着娘家的念想,就算不比宫中所用的奢华,也总多几分珍贵,轻易不会拿来送人,一旦拿出来便是一份难得的心。
因此卫湘在想,这样的两个人,当真会因为对方怀了皇嗣反目成仇么?
后宫的勾心斗角固然不少,但她还是不信女人之间的情谊会脆弱至此。
就算明白不是人人都如她和姜玉露,她也并不觉得反目能来得这样轻易。
可若按她这样想,这一切的背后就另有其人,将高高在上的皇后与贵妃都蒙在了鼓里,这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又听琼芳道:“是……在此事之前,皇后与敏贵妃惯是合得来的。而且不仅她们处得好,朝中的董家与佟家也交往密切。”
卫湘听得一怔,看着琼芳,意有所指道:“可佟家是皇商。”
琼芳自明其义,欠身苦笑:“是啊,商贾出身,便是顶着一个‘皇’字,也还是让教达官显贵们瞧不上眼。董家却不是那样迂腐的人,两家觉得投缘,走动便不少,从来不理那些没所谓的忌讳。也正因这个,皇后与敏贵妃才能自幼就相识,在闺阁里就玩在一起。”
——让琼芳这样一说,这更是旁人所不能及的情分了。
卫湘心愈发地倾斜,浓烈的不安也油然而生。
翌日晨间,容承渊趁皇帝早朝时寻到清秋阁来,犹是一进门就屏退了众人,见卫湘正用早膳,便踱到桌子一侧,卷起袖口,拿起积霖告退前放在那里的银筷与碗碟,一副要侍膳的模样。
卫湘看得扑哧一笑:“你要这样,我可不跟你客气。不过今日这道冰粥着实不错,酸甜开胃,何不坐下来一起尝尝?”
“谁要你客气。”容承渊抿着笑,执箸夹了一枚烧麦到她碗里。
卫湘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真厉害啊!”
——她在他进门时正想吃那烧麦,因而多看了一眼罢了。可他那时才进来,离得尚远,又先对宫人们做了吩咐,却仍将这种细微之处收于眼底。这不仅是看人眼色的本事炉火纯青,更是随时随处都在一心多用。
容承渊正撂下筷子落座,听她说这个,不由好笑:“说得好像你没在御前当过差一样。”
“那我确不曾当过这样的差。”卫湘夹起那枚烧麦,斯文地咬下一小口,“让我去侍膳,我怕是头一天就要掉脑袋的。”
“哪能呢。”容承渊嗤笑,自顾盛了她所说的冰粥,搁在面前用瓷匙轻轻舀着,“你若去侍膳,陛下吃什么都不在意了,还管你夹没夹错?”
说完吃了瓷匙中的粥,不由一哂:“好吃。”
“我就说吧!”卫湘又吃了口烧麦,正有事想问他,他道:“请喜脉的事我打听了,嫔妃有孕,必要御医验过才行,这绕不过去。不过嘛……”他啧声,“我和赵永明还算相熟,钱再到位,想来这事能办。”
“那太险了。”卫湘连连摇头,“此事还是少叫外人知晓为妙。”
容承渊点点头:“那也还有另一个辙,就是什么也不必做,就是你多吃些不易克化的食物,然后只管让御医把脉便是。”
卫湘惶惑不解:“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