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哑然不语,卫湘低着眼帘,自言自语般地道:“真是怪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座的人人都觉得蹊跷,殿中安静了片刻,凝昭仪小声呢喃了一句,众人都看过去,离得最近的皎婕妤道:“你说睿宸妃什么?”
凝昭仪抿了抿唇,道:“我说……本以为这事是冲着沈贵人腹中的皇嗣去的,现下瞧着,倒更像是冲着睿宸妃。”她说着看向卫湘,黛眉微蹙地续言,“只是不知哪一步没安排周全,前后闹出了岔子。”
说罢,她美目一转,看向廉纤:“目下瞧着,你是这事里的关窍,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蹊跷之处没有?”
廉纤紧紧蹙着眉,摇头说:“没有了……”话音不及落定,忽而神色一颤,望向卫湘,“娘娘,难不成是……”
第205章兵法卫湘仍旧依偎在皇帝怀里,在众人……
卫湘状似一怔:“你觉得是?”旋而摇头,“不会。若是那样,今日之事便是冲着本宫来的,可你一贯只敷衍着她,如何会出卖本宫的行踪?她无处知晓本宫何时去哪儿,怎能笃定这苏合香会遇上藏红花?”
廉纤连连摇头,神色愈发后怕:“不……这样的宴席,娘娘会去侧殿小歇是难免的,奴婢虽只敷衍着她,但、但沈贵人身边,她未见得只识得奴婢一个呀……”
二人这几句话听得众人都生出疑色,适才一直不言的文丽妃瞧了瞧她们,困惑道:“这是在说什么?关乎皇嗣的事,妹妹别打哑谜。”
卫湘面色一僵,视线快速扫过众人,不无心虚地低下头。
皇帝见状也生出探究之意,望着她,温声道:“小湘,怎么了?不许瞒着朕。”
卫湘眼中的慌乱更明显了,在众人的注视中,她局促离席,俯身深拜下去,复又直起身,怔怔轻言:“早些日子……就是臣妾才将廉纤打发去别处那时,廉纤有一日忽然求见,说有人私下里寻她,好似是……不知怎的闹出的讹传,让那人觉得她是犯了错被臣妾打发走的,心中深恨臣妾,意欲挑唆她行事报复。但廉纤素来忠心,唯恐此人对臣妾不利,当晚便赶来见了臣妾,提醒臣妾须得当心。”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帝后二人的神情,皇后眼底现有慌色,皇帝只问:“是何人所为?”
卫湘长叹摇头:“那人小心得很,臣妾也不知道,思虑再三,觉得不能安心,便想着要挖出这个祸患,就嘱咐廉纤先稳住她,莫要打草惊蛇。”
她说着,回头看了看廉纤,廉纤会意,磕了个头,续道:“奴婢依着娘娘的吩咐,同那人虚与委蛇,不论她提什么,奴婢都只管顺着她的话说。后来不过几日,奴婢就被调到了沈贵人身边,那人私下又见了奴婢数次,起先只是对奴婢万般关切,并不提什么,后来才‘偶然’提起,说沈贵人身怀有孕,倘若出了意外能怪到娘娘身上,奴婢便可出口恶气。”
廉纤顿了顿:“那一次,她确是给了奴婢一盒香饵,味道与沈贵人素日喜用的香别无二致。至于其中添没添什么苏合香……奴婢就闻不出了。”
凝昭仪当即抓住要点,问她:“那香饵在何处?”
廉纤道:“收在奴婢的衣柜最底下,有个上锁的匣子,匣中那枚红漆木盒便是了。”
有了这话,不必谁着意吩咐,御前即有人出了殿,去寻廉纤所言之物。
凝昭仪下一句话多了几分小心:“不知宸妃娘娘可知晓此事?”
卫湘点点头:“知道。”
皇帝本就蹙起的眉心因她这话蹙得更深了两分,语中渗着明显的恼意:“此等大事,你怎的不与朕说?”
卫湘怅然叹息:“直至此时,臣妾与廉纤仍不知此人是谁。臣妾原想查出端底再禀奏陛下,就告诉廉纤如先前一样稳着她,至于那香饵,廉纤只告诉她已用着了,左右她不是沈贵人处当差的,也无法查证是否真的在用。”
廉纤适时续道:“娘娘原想着若贸然将事情捅出去打草惊蛇,幕后之人只会另寻机会下手,那敌暗我明,贵人更生死难料!而若先稳住此人,让她觉得贵人已慢慢用着那香,她多半便不会再寻下手的机会。而那香横竖没真用到贵人身上,便不会伤她分毫。如此既可保全沈贵人,又可挖出幕后主使,是为两全其美之法。”
“偷梁换柱。”文丽妃困惑道,“可今日沈贵人还是动了胎气,这又怎么回事?”
隔着两道殿门,对面的忙碌声与沈贵人的痛苦呻。吟都在断断续续传过来,文丽妃之言正说出了众人的疑惑。
卫湘却对她这话置若罔闻,她怔忪地低着头,轻声道:“不是偷梁换柱,是陛下教过臣妾……‘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
她说着,视线再度瞟过皇后,果见皇后神色一变,眼中恨意油生。
皇帝略有一怔,转而失笑,无奈地摇着头,伸手扶她:“你倒会学以致用,但还是该先知会朕才是。”
卫湘搭上他的手,却不肯起身,盈盈含泪道:“是臣妾的错,臣妾眼高手低,才招致今日的祸端。”
皇帝凝神想了想,又是摇头:“此人既决意下手,便如廉纤所言,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不怪你。”他说着添了两分力,卫湘终于起身,泪珠也在此时落了下来。皇帝看得心疼,顾不得有旁人在侧,将她揽到身侧坐,她便静静在他臂弯里垂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皇帝揽在她肩头的臂膀又紧了紧。
卫湘低着头,听到他沉声吩咐:“容承渊,你去查。”
容承渊应了声诺,挥手命人将包括廉纤在内的几个宫人都带出去问话。卫湘拭着泪松了口气,心下知道虽然事情未见分晓,但胜负已成定局,因为从她念出那句《孙子兵法》开始,皇帝的心就已全在她这边了。
至于沈贵人为何还是动了胎气……
她也很想知道。
她起先以为沈贵人是这局之中的一环,动胎气是装的,但从沈贵人的情形来看倒不像是,那沈贵人是自愿以身犯险还是遭人算计便说不好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着,殿中沉寂片刻,皇后起身请旨,说沈贵人恐怕还要些时候才能生下来,宴席是无法继续了,不如让前来参宴的外命妇各自回府,皇帝不大在意这些,自然准了。
卫湘从她的话中辨出半分心慌,觉得无人看戏实在可惜,遂与凝昭仪对视一眼,凝昭仪旋即心领神会,也起身请旨:“外命妇们尽可回府,但事关皇嗣,宫里的一众姐妹总是要候着的。臣妾适才瞧她们都在殿外,不如都先进来喝盏茶,免得在外头既站得劳累,又挡了御医、宫人进进出出的路。”
皇帝随口道:“也好,都进来吧。”
卫湘闻言又朝殿门那边睇了一眼,琼芳当即走出殿门去传口谕,将候在外头的一众嫔妃尽数请了进来。而后宫女们添座的添座、上茶的上茶,一时好不热闹。
卫湘仍旧依偎在皇帝怀里,在众人的忙碌中,悠悠笑瞧了眼皇后。
皇后惯是要体面的。
卫湘知道想凭这事扳倒皇后断无可能,但她断不肯让皇后在此事里体面到底。
所以,怎么能不让阖宫嫔妃都进来瞧着听着呢?
第206章替罪“沈贵人产后还需有人照料,奴不……
沈贵人的呜咽声还在继续,医者虽不是时时进来回话,但从外头传进来的只言片语,众人也知沈贵人生的极是不顺。
一屋子人提心吊胆地等了近两刻工夫,容承渊折了回来,凑到皇帝身侧附耳禀话。
他话音压得极低,但卫湘离得太近,便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