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看裴知喻骤然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追怜,有些踌躇。
裴知喻看起来很淡然:“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
但这句话说完,他又猛地咳了一声。
追怜看裴知喻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却伸了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没什么大不了?”
她对着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而后目光转向医生,她的语气很礼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医生,请您告诉我实话。”
“禹先生的胃病是陈年旧疾,底子很差。”
医生在裴知喻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追怜固执的注视下,艰难地权衡着,最终叹了口气,“这次又经历了……呃……剧烈的外部打击和情绪波动,导致急性大出血……”
“虽然暂时止住了,但胃黏膜损伤非常严重,需要极其精心的长期调养,绝对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里的意思,任谁都听懂了。
追怜沉默地听着,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低声道,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开了裴知喻的胳膊,转身就走。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了解病情的普通对象。
这显然不是裴知喻想要的反应。
“咳咳!”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立刻扶着墙,爆发出比先前更剧烈、更狼狈的咳嗽,眼尾逼真的薄红迅速蔓延,连挺拔的脊背都弯折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得碎裂开来。
——他在看她会不会回头。
——他在看她会不会再关心他。
那长长的睫也垂下来,垂得低低的,在眼下投出小片脆弱的阴影。
似乎很易碎,又仍在强撑。
但那余光却仍紧紧地锁在追怜那道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上。
追怜的脚步停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
她当然知道裴知喻在演。
这套把戏他玩了太多次。
可那又怎么样?他的胃病是真的,那骇人的诊断是真的,他为她挡下的子弹也是真的
追怜就这样站在原地,停了好半晌,叹了口气。
她终于走回来,走回到裴知喻的身边,认命般地抬手,捉住他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回病房。”
*
傍晚时分,整座病房浸在暖橙色的光晕里。
夕阳的余晖涂抹着房间里的每一处物件,一点一点涂抹,缓慢而黏稠。
追怜拎着一个保温桶回来,默默打开,盛出一碗熬得软烂粘稠的小米粥,又配了一小碟清淡的拌青菜。
“吃点东西。”
她把小桌板支到裴知喻面前,语气平淡,“我手艺一般,但时间紧,附近也没什么合适你胃情况的店,你先凑合凑合吧。”
“不是凑合。”
裴知喻轻轻摇了摇头,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粥的味道……很一般,米粒很软烂,火候显然过了头的软烂,拌青菜的盐也放得近乎于无,透着一股极致的寡淡。
但那一勺粥入喉后,他却极为温柔、也极为专注地注视着追怜,眼底有光微微闪动。
“怜怜。”他的声音轻轻的,“你为我做饭了,我很开心。”
这目光明明是柔和的,却柔和得太过滚烫,也太过黏稠,几乎要将她裹挟吞噬。
追怜似乎是受不了他这样的注视,猛地偏过头,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辜虹被警方带走了。”她继续说,“小梅还是未成年,判不了,只能送去少管所。”
追怜:“至于那些失踪的孩子,之前都被辜虹用药迷晕,藏在镇外深山的一个废弃洞穴里,都找到了,没受什么实质伤害。”
裴知喻嗯了一声,继续喝粥,仿佛这消息与他无关。
似乎谁伤害了他这件事,远没有眼前这一碗粥重要。
就算这只是一碗滋味并不如何的白粥。
但却被他吃出了一种虔诚朝圣的专注。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裴知喻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抬眼看向追怜,语气平静:“对了,我明天回S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