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听他这样说,便不再推辞,若有所思地颔首:“那倒也好,臣妾只当凑个趣儿,看看热闹。”
于是此事便也这样定了。卫湘知道鸿胪寺的难处,又劝了一劝,楚元煜到底离了临照宫,返回紫宸殿去,只是边往外走边留了话:“朕议完事便再过来,晚上与你一同用膳。”
卫湘甜甜一笑:“好,臣妾等着。”
往后这段时日,楚元煜只消无事便几乎都留在临照宫里,十日里更有八日留宿在此。其实卫湘坐着月子并不能侍寝,这样多有不妥,但因她才诞下一子一女,谁也不敢议论什么。
葛嬷嬷的女儿岳葛氏在十二日后进了宫,她如今二十四岁,前些日子生下的乃是第三个孩子,总算得了个女儿。其婆母最是心疼女孩,连带着对葛氏也多添了几分关照,葛氏在婆家原就过得平顺,现下更是事事顺心,卫湘一见她就觉她生得一团喜气。
然而此人虽过得无忧无虑,本事也是有的。卫湘将八位乳母都交由她管,只消半日就觉得乳母们的规矩比先前更好了些,显是葛氏的功劳。
往后又过十余日,到九月十二,卫湘出了月子,两个孩子也都满了月。公主显然白嫩了一圈,皇次子身子虽还弱着,但也总归好转了不少。
皇帝这日忙于朝政没来临照宫,卫湘早早就睡了,琼芳在约莫子时掌灯进了屋,小心地唤醒卫湘,压音道:“娘娘,银竹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卫湘被扰了清梦,本是脑中一片混沌,闻言倏然清醒,撑坐起身:“让她进来!”
琼芳点点头,转身出了殿,先将外头值夜的宫人们都屏退了,不多时便带了银竹进来。
银竹行至卫湘床边叩了头,轻声道:“奴婢早便想来,但娘娘坐着月子,奴婢不敢搅扰娘娘。”
卫湘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笑道:“我当你是伤还未好,便也没催。若早知是这个缘故,便直接唤你来了。”说着语中一顿,问她,“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银竹垂眸道:“自从奴婢被打发去浣衣局,就一直有人暗中关照着,她除了照顾奴婢,还常说些埋怨娘娘的话。奴婢总与她附和着,让她觉得奴婢也对您心存怨怼,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直至六日前,她说她使银子谋了个好差事,能去文妃娘娘那儿当差了,问奴婢要不要同去。奴婢说自己没什么积蓄,她还说愿意为奴婢先垫上,等日后在文妃娘娘那儿有了积蓄再还她就是。”
卫湘凝神:“那你可答应了?”
“奴婢不知该不该去……只说先想想。”银竹抿唇拧眉,“她倒很会说项,说这钱虽要先垫着,但在文妃娘娘那里当差必定赏赐不少,日后不费什么力气便能还上,总好过在浣衣局做苦差。”
银竹言及此处,担忧地望了卫湘一眼:“您与文妃娘娘交好,奴婢只怕这又是冲着您来的。”
“若真是可太好了。”卫湘轻松地一哂,“你只管去吧,且看看她要做什么,随时来临照宫回话就是。下回大可不必这样避着人,你在我身边待了不少时候,与这里的宫人都熟,来见几个昔日旧友原是平常事,这样趁夜赶来倒让人疑心,不如大大方方的。”
银竹忙应道:“诺,奴婢记住了。”
卫湘低了低眼,又笑说:“别的事你也只管放心,你娘有人照料了,你爹便是喝得烂醉也再不敢动她。”
第138章入京“这就来了。”
三五日后,卫湘就听说银竹已去了文妃身边。卫湘思量再三,私下里将原委尽数说给了文妃,文妃听得心惊,倒也信得过卫湘,便无意为难银竹,只让人暗地里查了与银竹一同调到自己宫里的应星。
卫湘其实也托容承渊查过了,但想到文妃掌着宫权,或许有些不一样的人脉,便暂且没提自己这边的结果,由着文妃去查。
最后,文妃查出的与容承渊别无二致:“这个应星,底细瞧着干净得很,除了在太嫔身边当过几个月的差,就一直在浣衣局了。”
而后卫湘倒过了一阵平静日子,六宫暂时也没什么纷争。
直至冬月,短暂的平静到底被打破了,听闻是随居在凝婕妤宫里的罗美人加害颖嫔未遂,被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俱在,罗美人在三日后就被废了位份,入了冷宫。
两个人都是今年才入宫的新人,这也是新宫嫔间第一次闹出大事,宫里的议论自然是免不了的,然而这议论不知怎的竟牵扯到了主位凝婕妤头上,渐有传言说是凝婕妤授意罗氏害的人云云。
凝婕妤初闻此事,只觉好笑,私下里与卫湘说起也浑不在意:“他们倒什么都敢说,也不瞧瞧有没有人信。我进宫已三年了,陛下从不宠我,只觉我办事得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不是有这么个婕妤的位份,我瞧我更像个女官,我又何必为着争宠去害颖嫔?”
这番话凝婕妤除却说给卫湘,也授意宫人们散了出去,一时间流言确是淡了许多。
只是没过几日,流言就又重新涌动起来,这回说的是:“凝婕妤的消息可真灵,听闻清淑妃才开始教颖嫔打理倾云宫的事务,凝婕妤就坐不住了。”
这话之后又有人道:“清淑妃如今可是宫里天字第一号的人!凝婕妤本就无宠,立足全靠宫权,现如今清淑妃让颖嫔学这些,凝婕妤如何能不紧张?”
这话传到凝婕妤耳朵里,到底是把凝婕妤气坏了。
卫湘只得宽慰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案子已经了了,罗氏进了冷宫,牵扯不到姐姐什么。”
可实际上,“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怕是这宫里最无用的话了。
腊月初三,谆太妃借着要出宫礼佛的事由命凝婕妤跟在她身边随侍,此行虽只是在京郊,但前后也需半个月的光景,协理六宫之权自然是要交出去的。
这般交出去容易,想再拿回来想必难上加难。
琼芳来与卫湘说这事时忧心忡忡:“娘娘,这事古怪得很,谆太妃平素不大理事,自皇后故去后又始终身体欠安。凝婕妤常侍奉榻前,很得她欢心,她没道理为难凝婕妤。”
彼时卫湘正守在小摇篮边看两个孩子睡觉。几日前,两个孩子过了百日,总算按规矩赐了名字,宁悦公主赐名云宜,皇次子赐名恒泽,皆不曾过礼部的手,是楚元煜亲自拟定的。
卫湘听了琼芳所言,只笑了笑,给他们掖好被子便转身出了厢房。
这日天色阴沉,卫湘立在廊下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笑着叹了口气:“谆太妃自然没那个闲心,是谁的意思,你心里明镜似的。”
琼芳稍稍一滞,却摇头:“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奴婢也的确那样想过,只是思来想去……陛下也没道理,凝婕妤办事素来妥帖尽心,陛下是有数的。”
“她的好,陛下自然知道。”卫湘顿了顿,“只是架不住有了更好的。”
琼芳显而易见地一怔:“娘娘是说……”
卫湘轻哂:“今次的新宫嫔是没有太出挑的,可比起凝婕妤,颖嫔还是得宠得多了。这本就是新欢,再加上清淑妃有意提携,陛下自然不愿委屈了颖嫔,凝姐姐这故人又有什么要紧的?请谆太妃下旨不过是为自己面子上好看,倒是谆太妃……她这会儿带凝姐姐出去倒像真疼她。”
谆太妃带凝婕妤出去一趟添个尽孝的名头,周全的是凝婕妤的名声。谆太妃若不心疼凝婕妤就大可不必费这个心,只管按皇帝的意思下旨也就罢了。
琼芳闻言叹息:“凝婕妤只当自己办好差事,有没有圣宠都不打紧,到底是因无宠吃了暗亏。”
说着她想了想,又迟疑道:“陛下还是最疼惜娘娘,娘娘若能为凝婕妤美言几句……或许等凝婕妤回来,宫权便还是她的。”
卫湘淡淡垂眸:“这话早些时候还说得,近来却说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