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钻入锦被下,轻轻盖在他小腹处,想将掌心那微薄的暖意传给此时的去尘。
在来南园的这一路上,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听说了。
昨日我被召进宫後没多久,还在忙碌宴场之事的去尘忽而腹痛难忍,甚至呕血,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仿佛丢了半条命,随後就得知了关于自己身体的噩耗。
顿时心性大变的将所有人赶出了房间,不准所有人接近……
可去尘却是摇头,嘴唇泛白皲裂,将手叠盖在我手背上,细白的手指缓缓扣紧我的手,对我说道:“那医师是假的,妻主,你别信她们说的话……医师一定是假的,我不可能……”可後面的话他愣了愣,很难以说出口。
“……”
我凝望着去尘,只将话题绕开:“一夜没睡吗?我现在回来了,去尘先睡会罢……”
去尘精神如此紧绷的情况下,我想让他至少先休息会,这是紧要的。
可两人之间的沟通却仿佛隔着一层壁一般,他着急澄清自己的身体无恙,我着急他的身体。
却尘忽而转头,终也不顾什麽憔悴的容颜担心被我看见,两手紧抓住我的袖子,神情痛苦带着一种茫然的恨意:
“妻主!我身体从小是一直康健着的,且我自从嫁于妻主之後就在喝从温府带来的疗养汤养着的,按理来说……按理来说……”
“……去尘。”
我一遍又一遍地抚着他的头发,温声安抚,声音终于也控制不住低哑:“去尘别怕……我娶你丶又或者娶夫其实从没在意过这些的。你此刻是我夫人,那以後也都是。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好好睡一觉,我一直在这陪着你,你先吃点东西睡会好吗?我去给你拿……”
边说着我边尝试小心地俯身,试图将清瘦人儿小心放躺进床上。
可我才将动。
“你刚才说什麽?”
去尘低黯的声音又响起:“什麽叫你不在意这些?这些是哪些?……妻主根本就没听我说话。”
“我说我没事……那些医师肯定是他们有人安排的,所以我不让他们进来,我说要温府的医师来,他们不肯,他们就是心里有鬼……”他仰头看着我的眼睛:“可现在妻主回来了,在这里我就相信妻主。”
我:“什麽‘他们’……去尘别这样,别再乱想了。”
可去尘俨然已经陷进了某种漩涡,红肿的眼下还有乌青,憔悴得吓人。
去尘将他这一整日夜的反思都一股脑地说与我听,要我为他“报仇”。
他说:“妻主,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诉你我再没有接应天命的能力了?……是谁?你告诉我是谁,他是不是还想要你休了我?……那这事一定就是这个人做的,一定是!”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是不是沉影?出事後他就一直在门外,我都听到了你方才和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那近侍……”
我摇头:“你连他都怀疑?他是在担心你,你不相信府内的医师,他便给你又请来了府外的名医担心你身体的候在门外……且你以为你缩在房内我就不会知道这件事?而且被我知道了又怎样呢?你我妻夫不该让我知道吗?我也说了我不介意……你不要想了好不好,这件事父亲已经在查了,我也会去查。”
话音才落,我就被推开,他声音已经全然沙哑:“介意什麽?我分明什麽事都没有!妻主需要介怀什麽?不是他那是谁?是步歌?还有君嘉礼,还有那左氏……以及你身边的那个老仆!”
“这些人都查了吗?”他显然将这些人都已然怀疑了个遍,名字一个一个被他咬着牙说出,然後道:“杀了他们……妻主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麽吗去尘?”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不可能是沉影丶嘉礼丶忠叔,更不可能是许步歌。你休息会行吗?我没说介意什麽,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中的谁……是他们……”
去尘攥紧着被子,指关节颤抖泛白:“为什麽妻主就不相信我?什麽叫更不可能是步歌?妻主对他又为何能如此断定?你……总该不会昨夜和他在一起?”
这话一出,我控制不住自然反应的霎时一怔。
而去尘盯着我,顿时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你——”
我将他话打断:“没有!什麽都没有!你别又乱想,你明知我昨日是被陛下召进宫的。”
在说话间,眼底映照着去尘悲哀无比的模样,我垂在宽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我不知自己的脸上有没有什麽破绽,让去尘误会或继续起疑什麽。
可他并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更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问我道:
“那和步歌一起躲在衣柜中的小公子可是沣州的左氏?所以……我这是在给他让路吗?”
……
……
我反应了两秒。
“够了!”我终是没忍住地豁然站起。
去尘仰头看我,两肩也被我吼得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