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来手上一顿,这才道,“你与蠛先去为客倒水,我通通头脸便去。”
不多时,恶来果然来到中屋。
他一身横纹黑袍,腰间扎个赭巾,卷曲的发尽数束在头顶,用一个皮质頍冠箍住。
他周身无玉,只颈上皮绳挂着一枚硕大狼牙。
鄂顺见他,已起身迎来。
恶来打量一眼他装扮,恍惚中还以为看错,阴郁眉眼也有了些微末笑意:“怎如此穿着?”
鄂顺也面上微红,笑道:“去西肆买肉,不好张扬。”
“买肉?肉在何处?”
“肉……被偷走……唉……”
恶来亦无奈而笑,“你啊,脑中无数新鲜念头,西肆那处,连我也少去,你又为何有此奇想?唔,豸说,你还带了贵客……”他视线偏移,声音忽地一顿,笑容僵在面上!
本就剔透如冰雪的脸,似乎又白了一分!
——屋中跪坐一女子,也做平民装扮;但身姿袅娜柔美,有宓妃之态。*
其幂篱白纱到肩,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一星也难窥见真容,但他已知晓,那就是妲己!
心似乎被瞬时抛高,又瞬时落回,耳中突突鸣响,脸唇一并麻去脑後丶脊後,身体僵直。
猛地,他想起白猿被捉时,鄂顺那似醉似迷的语气:“我一见到妲己,便知她不是凡俗之人。她定是女仙,让人想将一切都拱手奉上……”
鄂顺心仪妲己,这似乎更早于王子……
隆隆之中,他模糊似听鄂顺在说:“我们略略坐一阵便走。”还上前为那女子添水。
果如豸所言,殷勤体贴。
鄂顺自小万事不忧,又十分聪敏俊俏,所以丰而生疲,慧而生厌,总有些慵懒,而如今,竟然是臣服之态……
恶来听到自己在问:“这位是……”
声音竟有些抖。
鄂顺忙道:“是我家中亲眷。”
虽如此,却并不大敢看恶来眼睛。
“亲眷……”恶来缓慢咀嚼这两字,扯动嘴角,似是欲以笑应对,又全然笑不出。
忽地,大门被“砰砰”叩响,崇应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恶来,在家否?白日怎关着门?”
鄂顺听到简直无奈!忙对恶来道:“可有地方叫我二人躲躲?”
恶来强笑:“又是为何怕他?”
“我丶我与他近日有些争执,唉,算我求你可好?”
恶来这才微微扬起下巴,“去内室罢。”
鄂顺遂拉起妲己躲了进去。
侧身时,透过朦胧帘幕,妲己看到恶来的目光正失神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她唇角微勾。
内室之中,空间极小,早已堆满杂物:也有蒙尘兵器,也有废弃柜子,一派无人打理之态;如今再添两人,越发拥仄。
鄂顺叹气,轻声道:“恶来也该多用些人才是,怎如此乱。”
妲己已摘下幂篱,理理凌乱的额发,亦小声抱怨:“闷死我也。”
鄂顺看她一眼,只见几缕发丝黏在她额上,清水芙蕖,云鬓毵毵,肌香拂拂,一派动人心魄,偏又离自己极近,忽地脸上又红,假装看屏风花纹。
外面,崇应彪宏亮的声音也由远及近传来:
“……你在家为何关着大门?
……我脸上的伤,呵呵,你去问顺那无情狐狸。
……我为何来?我不能来瞧瞧你?
今日太热,快快,给碗水喝……”
声音顿了顿,已然来到门口,忽地问,“这里缘何有两个杯子?!”
恶来不动声色地拿走了妲己方才所用,低声道:“上午邻人来访,忘记收起。你来又是为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看你?”
“……”恶来也不再问,擡手为他倒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