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上来就搬出崇侯,倒叫武庚不好沉着脸,只含糊说道:
“无甚要紧,只是妤做了些荒唐事。”
彪眼珠微转,追问:“是何事?”
武庚垂眸饮水,特意顿了一息,才似笑非笑看他:“既然是荒唐事,怎好叫你知晓?”
彪也释然而笑:“那就好,但若有用得到我的,你只消开口便是!”
二人闲谈一阵,总算将彪应付送走,衡牙也早有准备,恭敬迎上,“王子,奴已为鬼巫梳洗更衣,喝了醒酒汤。看时辰,是否该送归宗庙……”
他弓着身子,承受着王子的目光压顶。
良久,武庚终于开口,“我亲自送她归宗庙。”
衡牙混似被周伯邑附体,很想说不妥,但只能再度忍住。
送走总好过留下,只要这烫手山芋今夜别在王子府邸发热就好……
车马队执大烛,驶出了王子府邸。
远远的幽暗树荫里,崇应彪似一只蛰伏的虎,目光炯炯。
眼见车队向宗庙方向而去,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调转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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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暖,子妤竟一大早来访。
武庚虽对这个妹妹避之不及,但总不能将人打出,仍出来见她。
院落中种了许多白木兰,此时正值开放季节,一团团白香气扑鼻。
院中央,还有几个陶制大缸养着肥硕鲤鱼,点缀苍松几株,正中央独立一棵青铜扶桑,乃是蜀国进贡,九枝九花,各枝头立一只金乌衔铃。*
此时,子妤手中握着草籽,袅娜立于庭院,正在喂鲤鱼。
“妤,你又有何事?”他眸色阴沉,开口即是质问。
子妤擡头,只见他穿着菱纹白色短衣长裤,绛红腰巾缀两个玉跪人,裤腿扎起,额上未带頍冠,只绑着一个绛色发带,镶了一块玄鸟白玉——是家常的装扮。
再看兄长脸色,她凤眼一弯,“呀,兄,晨起就怨气如此深重?”
“不及你眼下黑云深重。”
子妤脸色一僵,又玩味而笑,“我不过请鬼巫喝酒,你昨日为何动怒?”
武庚面色更寒。
昨日若不是她的酒,他岂会那般冒犯妲己!又岂会一夜辗转燥热?!
幸而妲己醉得厉害,大约不会记得,否则……
“兄,看模样,你分明也不曾好睡。”她巧笑。
他眉眼染上薄怒:“你叫我喝的什麽,你最清楚!”
子妤瞪大眼望他,忽地迸出大笑,笑得几乎瘫软在陶缸边,连缸内水面也泛起涟漪。
武庚见她异样,疑惑拧眉:“你笑甚?”
“先祖在上……你当真以为我给你饮的是虎狼酒?”
子妤笑得匀了一口气,“不过是些寻常酒水罢了,还添了些清热的药材。嗳呀……”她忽地惊诧掩口,“总不会,你借着我的幌子,与鬼巫一番欢好罢……”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武庚脑中一白,面上立时难堪,“你丶你休要浑说。”
“怎是我浑说?”她更笑得乱颤,“酒我还给你带来,乃是你我儿时常饮,好好品罢!哈哈哈哈哈!兄,你虽一贯无趣,但偶尔有趣起来,实实能笑死我也!”
说罢,她当真留下一提卣的酒,尖笑扬长而去。
院内仆从寂静,无一人敢擡头看王子此时是何颜色。
【作者有话说】
武庚:我给自己当替身……
鄂顺:不是,你这心机狗!这公平吗?!
崇应彪:我都还没上过桌,我抱怨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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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青铜神树——三星堆遗址第四期大概在商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