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发先看了兄长一眼,“我随兄长今日晨时去求箕子……他允诺会向天子求情……”
周昌闻言只摇头:“我儿,不可再求,更勿叫旦来。帝辛既将你二人放过,我今日便以周原首领之身,命你二人速归,万不可久留!”
周发不肯:“可是父生死难测,我如何走得?”
“无妨。我在狱中已自算吾命,卦示「君子无咎」,且先前吕翁也曾对我说「死而後生」,既如此,天必不令我亡,需信天命。”周昌一顿,“退一步说,万一……唉,万一我真殒身于此,你们归去周原,也终有复仇之时……”
于是千叮咛丶万嘱咐,命二子速归周原,莫要留恋,可周发又如何劝得动兄长
——周伯邑决意不肯走,非要将父亲救出,他也只好留下。
次日,周昌便被转监至羑里。*2
此番转监,虽仍有鄂顺打点,又命亲信护送,但周伯邑在大邑生活已久,岂能不知羑里监牢是何等炼狱!
——那处关押着待死重犯,又皆是地牢,犯人生活在五米见深的窖里,上围蒺藜,盖之以木窗,每日放下水食。*3
此处不避风雨,少见日光,更难躲虫豸。凡人进了羑里的地牢,即便最终不曾被判真死,大抵也要丢去半条命!
周伯邑本就性情柔儒如先祖亶父,如今再想到父亲境遇,竟一时急火攻心,病倒在床!
兄长病重,周发不得不扛起所有,继续无奈四处奔走。
一晃两日,周伯邑的简陋宅邸内,诸人靠坐在短廊边丶茅檐下,人人困顿疲惫丶气氛压抑。
不可否认,周昌在大邑四处交际,确实结识了许多贵族,可如今看来,却一个也用不上,解救之事,似已遥遥无期。
此时,周伯邑也强拖病体走了出来,与衆人一道等候在廊下,望眼欲穿
——今日,周发携了重礼,去求见天子的亲姨夫焉子。
直到天色将昏,周发与鬻子才归来。
“弟!”周伯邑挣扎扶着妚姜起身,“如何,焉子可曾将礼收下?”
周发垂首,低声道:“已收下……”
周伯邑大喜,见他神色沉郁,又问:“那……那可曾要引你去见天子?”
“……”周发丧气摇头。
院中一寂。
时至今日,衆人可谓招式百出,却已山穷水尽。
焉子与旁的贵族一般,收下赠礼,相助一事却说得模糊。
闳夭愤愤道:“莫非,莫非是嫌礼轻?总不至于,天子是为要我们献地?哎,公子旦啊……公子旦何时能至……”
南宫邰低声道:“公子旦在遍寻宝物,岂是一时半刻可至得……”
周伯邑并不死心,追问弟弟:“那,焉子可曾说旁的?”
周发迟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临别时,他叫我好好想想,事情起因之人,可曾去好好求过。”
但这话在周发听来,纯然是推脱之语。
但周伯邑闻言反而喃喃:“起因之人……”
鬻子也道:“无错,我也想起,焉子还说,那起因之人,大公子比旁人更熟悉。我与公子发回来时还在想,大邑之内,还有谁不曾被我等好好求过。”
周伯邑脑中纷乱,心知鬻子说得无错——
大邑之中,他还有谁没求过?早几乎心血耗尽!
但起因之人……
起因……
他忽地一怔,又想起那缥缈的预言!
贤者丶西方丶蒺藜……
妲己?!
无错,因为父亲心中并不重视女子,也因吕尚是被妲己迫害而远逃,周原人的攀附名录中,竟从无妲己!
可若她才是唯一能救父亲之人呢?
大邑之内,天子贵族,谁人不是将她奉若仙君,倘或她肯更改预言……
周伯邑猛地坐直身子,似看到希望!
但这「希望」他先前实则求过一次,她却连面也不见。
不,是方式不对……是他不曾用心之故!
妲己心思莫测,万事不缺,不论男色丶地位丶钱贝丶宝物丶神驹……皆难入其眼,究竟如何才能令其领下人情……
周发见他容色不断变换,急问:“兄,可是想到了人?”
周伯邑豁然撑起身体,病容激动酡红道:“弟,我这就去向王子求一份文牃。你带上近仆,收拾行囊,需连夜赶去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