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完衣服,宁鸢却没有停下,而是从包袱底层翻出一块干树皮和几枚钝掉的金属片。他盯着时妄护手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又像是在犹豫。
不多时,他便动手做起了什麽——剪裁树皮丶磨合金属,手法极不熟练,边角生硬,甚至用牙咬了几下才勉强定型。
火堆快熄时,他终于将那只护手做好。
他捧着它走到时妄面前,耳根有些泛红:“这个……随便凑合用吧。”
那护手看起来不甚美观,金属拼接处还有些歪,但却细致地缠了绳扣,还刻了个小小的“妄”字在内侧——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孟莳接过那护手,指尖一顿,目光在粗糙的边缘停留了片刻,然後擡眸看他。
“真好,”他声音低哑,似乎藏着什麽情绪,“比仙门市集买的都好。”
宁鸢转过身去:“我手里没什麽好材料,觉得不好用就扔了。”
“不会。”
孟莳一字一顿地说,随後将护手装好,动作极为仔细。
“我会一直用。”
冥土殿内的火堆熄灭,只馀下幽暗的残光投在残破的鬼王像上,被夜色一并吞噬。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密密细细地打在石阶上,很是催眠。
宁鸢蜷缩在斗篷下,瘦削的身形显得小小一团。他闭着眼,呼吸平稳。
他原本是想强迫自己入睡的,毕竟明日还要继续深入鬼市,可下一瞬,从对面传来的呢喃,却让他猛地一惊。
“……宁鸢……”
声音低哑,带着梦境中无法抑制的渴望和苦涩,如同被夜雨打湿的藤蔓,悄然缠上了宁鸢心头。
宁鸢心口微震,睫毛轻颤,眼睛在昏暗中悄然睁开一线,馀光投向对面的人影。
孟莳额头覆着冷汗,脸色苍白,似是刚从梦魇中惊醒。
他擡起手,缓缓掩住自己的面庞,指节发颤,动作里尽是止不住的自责。
他梦到了我?
宁鸢一瞬间几乎要坐起身问出口,可理智让他忍住了。
直接问,多尴尬啊。万一孟莳说他偷听呢?
他只好静静地躺着,假装自己还在沉睡。
孟莳缓缓坐起,手掌压着额头,沉默良久。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神情却越发沉重。
“怎麽会……”他轻声自语,几不可闻,“又梦到他了?”
宁鸢的心猛地一沉。
孟莳为什麽会梦到他呢?
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麽?
他不敢去想太多,怕一想,就再也装不下去。
而此时,孟莳的目光落了过来。
他凝视着宁鸢熟睡的模样,目光温柔又纠结,无数情绪纠缠在一起,在夜色中悄无声息。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却在离宁鸢肩侧不过一寸的地方停住。
指尖轻轻颤抖,却始终未曾触碰。
那一瞬,宁鸢几乎以为他要抱住自己。
可最终,那只手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孟莳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中尽是藏不住的苦涩与无奈。
……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他低下头,从包裹中摸出那个粗糙的护手——那是宁鸢用树皮和金属片做的,缝线歪歪扭扭。
他指腹缓缓地摩挲着护手的边缘,眼神沉静,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从梦境里一点一点回神。
宁鸢悄然睁开眼一线,看到那自己刚做好的物件,喉头忽然像是被堵住了。
他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沉默中,一人低头回味,一人假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