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拿起瓶子,转头对摊主问道:“这个瓶子多少?”
摊主是个形容枯槁的老鬼,脸上堆着笑,语气热情:“客官好眼光!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灵药瓶,灵气不散,稳固聚元,只要五十灵石!”
宁鸢眉头一挑,笑容却没带进眼底:“五十?你在骗我吧?这东西顶多值五灵石。”
摊主神情未变:“客官您说笑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瓶子,这瓶子啊,乃是——”
“别的地方可买不到是吧?”宁鸢冷笑一声,将瓶子放回摊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摊主还想再劝,话到嘴边却忽然哽住。
孟莳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宁鸢身侧,眉目淡淡,目光落在摊主身上,没说一句话。
空气却像凝结了一瞬。
摊主浑身一紧,笑容都带上了几分僵硬:“要不这样吧,看二位是有缘人……二十五灵石,怎麽样?”
“不要了。”宁鸢语气干脆,头也不回地走向街道另一头。
孟莳望着他的背影,忽而开口:“瓶子,我要了。”
摊主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换上殷勤笑脸:“客官果然爽快!二十灵石,二十灵石您拿去!”
孟莳没有讨价还价,只是从袖中取出灵石,丢进摊主手中。
他接过瓶子,目光在其表面缓缓滑过,指尖轻轻摩挲着。然後,他将瓶子收进包裹中,束好袋口,快步追了上去。
宁鸢仍走在前头,肩背挺直,似乎并未察觉身後人的动作。
孟莳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动,手指在包裹上收紧了几分。低头再看了一眼那只瓶子,眼底泛起一抹晦涩的温柔。
算了。
等以後……或许会有机会。
随着他们逐渐走入鬼市的最深处,街道两侧的摊位也变得诡异起来。
一些摊主面容全无,甚至没有五官,只是一张空白的皮囊。摊位上摆放着的物品也不再是寻常灵宝,而是——人。皮丶魂灯丶封印着痛苦尖啸的灵魂碎片,甚至还有形似活人却双目无神的身体,被封进琉璃瓶中的灵魂,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频率与生者交流。
宁鸢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扫过那一排魂灯,低声道:“他们……在交换灵魂?”
他看向不远处一个鬼魂与生者完成交易,那生者将自己指尖的血滴入魂灯,鬼魂则缓缓爬入他的肉。身中,下一瞬,原主人的眼神便悄然褪去,只剩下一抹诡异的笑容。
孟莳站在他身侧,面色冷凝:“这些亡灵已不再受轮回掌控。”
“他们交易的东西,甚至触碰到了天道禁忌。”
宁鸢咬紧牙关:“生者与亡者的界限已经模糊。鬼市……早已腐烂透底。”
孟莳看着这片阴沉的世界,低声道:“鬼王兄妹的力量,虽然维持了这座城的运转……但他们,无法阻止这禁忌规则的根基。”
大雨倾盆,哗啦啦地砸在屋檐残瓦上,声声密如急鼓。
冥土殿深藏于鬼市最西端,殿门残破,神像倾斜,一尊早已风化的鬼王像静默坐镇,双目垂合,似在沉眠,又似在窥视。
雨水从殿口斜灌而入,潮湿的气息笼罩在空气中,冷得直钻人骨缝。
孟莳脱下外袍,肩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透,剑柄边缘隐隐透出寒光。他却全然不在意,淡然靠着墙角坐下,只随手拧了拧衣摆,褪下外衣,便阖眼小憩。
宁鸢在他身旁坐了会儿,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那件衣服被划破的肩头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殿中火堆是用湿木勉强点起来的,火光昏黄,映在破败的墙壁上,晃动着断裂的光影。
孟莳呼吸绵长,面色也在火光中多了几分安宁。
宁鸢却轻手轻脚地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团针线,衣角一卷,动作笨拙地开始缝补那块破布。
雨水将线浸湿,针脚也变得打滑,宁鸢一心一意地缝着,不知不觉,指尖被针尖划破了几次,鲜红的血珠染在线尾,却被他全然无视。
他手指细瘦,动作却带着一种固执的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唇角抿得发白。
火光悄然跃动,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映在那尊鬼王像下,与神像一同守夜。
不知过了多久,孟莳轻轻睁开眼,目光在火堆前一顿。
宁鸢坐在火边,低着头缝衣,那件原本沾满雨水的衣服正一点一点恢复原状,每一针都扎得极认真,像是要将他的什麽心思,也一并缝进布里。
孟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用缝,破一点没关系。”
宁鸢头也不擡:“你睡吧,我睡不着,找点事做而已。”
语气听起来不冷不热,但孟莳听得出来,他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