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轻轻侧过脸去:“你别这样看我。”
“哪样?”
“……像是你会替我做任何事。”
“不是‘像’,”时妄顿了顿,声音低哑,“我是真的会。”
宁鸢别开眼,低低一声:“疯子。”
“只对你。”
背後是一地残阳,身前是干涸水井与濒死的村庄。短短数息,在这片焦土上,却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安静片刻。
直到一名小女孩轻轻拉了拉宁鸢的袖角,声音怯怯的:“修士哥哥,你的手……好像在发光。”
宁鸢低头,那是他强行逆转灵脉的异象,强行调动的灵力正凝于掌心,隐隐泛出银白色的光纹。
“你在拿命换水吗?”小女孩睁大眼睛,声音带着一点迷惘,“我爷爷说……你们修士的命很值钱。”
时妄一把抱起那孩子,语气不轻不重:“你修士哥哥的神通很大,一点点水,还不至于搭上命。”
宁鸢伸出手掌轻触井口。
银光逐渐汇聚,灵力被他强行调动至极致,地脉残存的灵气被他引出一线,汇聚于井中。
京容与惊喜地喊道:“有水了!”
村民蜂拥而上,却不敢太近,只是仰望那道红衣身影,像在看什麽遥不可及的神祇。
而宁鸢的脸色,却比初来之时更苍白几分。
“你可以不必强撑,”时妄站在他身後,轻轻扶住他腰侧,力道极稳,“你不是不怕死,是怕别人看见你死,对吧。”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任性的性格。”宁鸢喘息一口气,淡声问。
时妄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样恣意,才叫活着。”
听到喜欢的答案,宁鸢抿唇笑笑,指尖一顿,井水猛地涌出。
他忽然擡头问:“时妄,如果……最後我们也无法保住这个世道呢?”
时妄沉默片刻,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我便陪你到最後一刻,但求问心无愧。”
山林深处,苍石断崖之後,一道巨大的灵脉断口赫然显现。
如同大地的血管,如今却伤痕累累,仿佛被生生撕裂。泥土干裂如龟纹,残存的灵气从缝隙中逸散,而浓烈的魔气则如毒蛇般盘踞四周,疯狂蚕食着仅存的生机。
断裂灵脉中央,原本应澄澈的灵泉早已化作一滩污浊,宛如死水。
“这便是……饥荒的来源。”时妄眸色沉沉。
宁鸢缓步走上前,手指微擡,灵识探入断裂之中,片刻後眉头紧蹙:“灵脉被人为切断,还被灌入魔气……这是在活生生掐断整个区域的命脉。”
“像是……”
“像是要将这一片,化作坟场。”
时妄目光一凛,猛然跃至断崖边缘,长剑出鞘,剑气震荡而出。
他剑锋直插断口两侧,金光爆发,将崩裂边缘强行锁定。
地势剧震,石屑飞溅,他周身剑气如潮,却仍不断有魔气顺着缝隙渗出,腐蚀周围土地。
宁鸢立于崖前,指尖飞出灵力,如丝线牵引,穿梭于断裂灵脉之间,一点一点,将那濒死的气脉重新编织。
两人一前一後,各自镇守一端。
灵气回流,魔气震荡,天地间风云剧变,虚空中响起隐隐雷鸣,像是大地也在挣扎喘息。
宁鸢眉间凝汗,双手连掐法诀,将灵力如织线般牵回地脉:“快接上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闷哼。
他猛然转头,只见时妄单膝跪地,唇角溢出殷红鲜血,长剑插地支撑身形,血顺着指尖滴落,却不曾松手半分。
“时妄……”宁鸢疾步上前,稳稳扶住他的肩,声音透着罕见的急切,“别逞强。”
时妄侧头,微微喘息,擡手擦去嘴角血迹,强撑着对他笑了笑。
宁鸢扶紧了他:“撑住。”
“嗯。”时妄轻应。
宁鸢转身再引灵线,银光贯入地脉深处,天地灵力轰然一震,断裂的脉络终于在那一刻缓缓接合。
一道清泉自断崖下重新喷涌而出,土地震颤,草木微颤,久违的生机终于从断裂的伤口中缓缓溢出。
原本死寂的大地,重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