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的茶汤
开春後,凌酌月在民生坊设了个“议事厅”,每月初一十五,让各坊的人来这里说说难处,议议对策。来的大多是女子,她们搬着小板凳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粗瓷碗,碗里是张婶煮的糙米茶,茶香混着说话声,比朝堂上的奏折更实在。
这日议事,织机房的姑娘们先开了口:“公主,布庄的掌柜又压价了,说咱们的布虽结实,却不如江南的绸缎花哨,只能给三成价。”
“他胡说!”双丫髻姑娘红了脸,“前几日我去布庄看了,他们把咱们的布染成花布,翻了五倍价卖,还说是‘江南新样’!”
女医馆的李医官放下茶碗:“咱们自己开个布庄吧!就叫‘女子布庄’,自己织丶自己染丶自己卖,不让他们赚差价。我看女医馆的草药能换些银钱,我来出份本钱。”
“我也出!”铁姑拍着桌子,震得茶碗都晃了晃,“农具坊这半年攒了些银子,能盘下间铺面。”
春桃从京城赶回来议事,闻言补充道:“我在户部认识几个管事,能帮忙打通关节,办营业执照不用走後门。只是……只是怕官府刁难,说女子开布庄‘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凌酌月喝了口糙米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咱们办布庄,不是为了争口气,是为了让织机房的姑娘们劳有所得。官府若刁难,就把咱们的账本给他们看——看看咱们织了多少布,换了多少粮,养了多少人。这些实实在在的事,比‘规矩’两个字重得多。”
她转向衆人,目光清亮:“再说了,这天下的规矩,本就该让过日子的人来定。女子织布丶染布丶卖布,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哪条规矩说不能了?若真有这样的规矩,那就是坏规矩,该改。”
议事厅里的茶汤续了又续,话越说越投机。有人说要请林大娘设计新花色,有人说让夜校的人来管账,有人说要在布庄里设个小角落,摆上女医馆的草药丶农具坊的小铁器,让百姓们一站式买齐。
散会时,天已擦黑。姑娘们结伴往回走,手里攥着刚拟好的布庄章程,像捧着块烫手的宝贝。张婶看着她们的背影,对凌酌月叹道:“公主,您是真的把咱们女子的心聚到一块儿了。以前各干各的,总觉得孤单,如今凑在一起议事,才知道人多力量大。”
“不是我聚的,是大家自己想往一块儿走。”凌酌月望着远处的灯火,“就像这糙米茶,一片叶子泡不出味,多了才浓。女子的力量,从来不是单打独斗,是凑在一起,你添把柴,我加把火,就能烧开一锅水,泡出最浓的茶。”
夜里,凌酌月在灯下翻看布庄的章程,上面的字迹有娟秀的,有粗犷的,是不同坊的姑娘们一起写的。她忽然想起母妃说的“女子如星”,以前总觉得是说女子该像星星一样安静,如今才懂,星星聚在一起,能照亮夜空,就像这些女子凑在一起,能把日子过亮堂。
至于那龙椅上的位置,依旧没人催,也没人急。因为大家都明白,真正的改变从不是某个人坐上高位,是每个女子都能在议事厅里喝上一碗热茶,说上一句自己的想法,是握着自己的本事,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而这,或许比任何登基大典,都更接近“盛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