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早就抬走了,可两位神父还是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震撼。
仿佛下过一场狂暴的血雨,到处都是稠密的猩红色。丧心病狂的凶残和扭曲的邪恶从中蔓延出来,仿佛广袤的泥浆,裹住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封文漪颤动的眼眸凝滞地扫视四周,突然在靠近墙边的地板上,看到了东倒西歪的涂鸦喷漆。
不过那上面蒙着血浆,已经看不出它们的颜色是否能和教堂墙上的涂鸦一一对应了。
很快,现场负责人过来了,对两位快要窒息的神父简单说了下情况。
昨天夜里,住在这里的一对男女被人杀害,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在夜里9点到12点之间。两名死者死状非常凄惨,即使尚未进行过法医解剖鉴定,也能初步推测出颅骨、脊椎、颈椎骨、肋骨、腰椎……多处断裂;颈部皮肤有拉伸和瘀斑;颈阔肌、胸锁乳突肌、斜方肌等多处辅助性肌肉有撕裂,另外还有多处挫伤、裂伤、多处韧带撕裂……
“简而言之,”负责人说了一堆术语后,见两位神父茫然地盯着自己,给出总结道,“他们两个人全身多处骨折,并且都被凹成了一个首足相抵的圆——脊背向后折断的圆。而且凶手,拔掉了他们的牙齿。”
严礼本来就精神萎靡,睡了一夜也没能得到多少缓解,眼下所见所闻对这位虔诚善良的老神父,更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他不住画着十字,口中呢喃着祷词,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封文漪疑惑地问道:“请问警方让我们过来的原因是?”
他们是神父,不是侦探,让他们来这种可怕的凶杀现场又能有什么用。
“请到这边来。”负责人紧绷着煞白的脸,带两位神父来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凌乱的卧室,地上散落着一堆糖丸。卧室的情形比外面好一些,没有那么多血浆,但阴冷邪肆的气息反倒更加强烈了。
起初两位神父不知道负责人想让他们看什么,直到负责人伸手朝上指了指。
封文漪仰起头的一瞬,脚步钉在门口似的,没法再往前一步。
天花板上有一个用血液画出的巨大六边形,当中连接三个端点的倒三角形里,有一个套着圆圈的椭圆,看上去像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仿若有着实质的视线,阴森沉重地从上方压下来,吞噬了下方僵立的几人。
良久,封文漪艰难地撇开被撅住的目光,看向负责人道:“你们想让我们来鉴定,这起案子是否涉及宗教?”
“不止。”负责人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人死前应该遭受了一段时间的残忍折磨,是一点一点被……掰断的……但鸟笼城破旧不隔音的房子,却没有一个邻居听到动静。”
负责人话里有话,透着强烈的暗示,显然是想让他们主动问出“案子是否存在灵异元素”。
封文漪审慎地眯起眼睛,和严礼一样不置一词。
“这个图案,每次都出现在天花板上,附近又没有梯子,是怎么画上去的?”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又低了几分,“那样的死法,也不像是人类能……”
“黄锋你在干什么!”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胡子拉渣的脸上神色不善,“为什么把无关人士带到案发现场?”
叫黄锋的负责人梗了一下,指着天花板解释道:“刘队,你也看到这东西了,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我是想让教堂的神父帮忙看一下,案子是和邪丨教还是……什么诡异的东西有关……”
刘队两条粗黑的浓眉竖了起来,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少给我搞什么神神鬼鬼的,你是警察不是神棍,胡说八道什么。给案子扣上“灵异”两个字,你就能开开心心结案了是吧。难道你没接到通知吗,现在这起案子已经交由我们特案组负责,这儿没你的事了!”
黄锋紧绷的神经没法继续保持冷静,也挑高了调门怒斥道:“刘入川,你不要太过分。我们调查这起连环凶杀案已经快两个月了,凭什么你一来就赶我们走!”
刘入川嗤笑道:“那是因为你们无能。有意见你就去上级那里投诉我啊!”
他烦躁地挥舞着手臂,好像这里除了他都是一群苍蝇。
严礼和封文漪正要离开,这位姓刘的队长突然神色一变。
“你等会。”刘入川锐利的目光在封文漪脸上打量了一番,眼中逐渐出现惊讶的神色,随即这惊讶变成了讥讽的冷笑,“你成了神父?哈!哈哈……”
封文漪看着男人那张不讨喜的脸,过往不堪的记忆开始呼啸袭来。
刘入川瞪着封文漪道:“教堂门槛这么低,什么人都能当神父啊。等哪天我不想当警察了,我也去混个神职人员当当好了!”
封文漪的眉头越皱越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这时严礼上前一步,语气温和有礼地说:“这位警官,如果你有向善之心,教堂随时对你敞开大门。不过要成为神职人员,必须通过时间漫长的培训和十分复杂的考核。我们今天过来,是这位黄警官想请我们帮忙,既然你们不需要,那我们就告辞了。愿主保佑你。”
看着封文漪和严礼离开,刘入川脸上堆起的刻薄消退下去。
真讽刺,那孩子竟然……成了神父。
他回过神,指着黄锋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离这个案子远一点。也离那个年轻神父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黄锋翻了个大白眼,把手里的文件拍在刘入川脸上:“你以为老子愿意呆在这鬼地方啊,这烂摊子谁爱接手谁接手,我可有老婆等我回家吃饭呢!”
刘入川卡住了喉咙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黄锋没看那张臭脸,脚步飞快地走出房门。
……
回教堂的路上,严礼忽然说:“人是有局限性的,无法像主一样全知全视。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看待别人和世界的方式也不同。就算现在你做不到宽恕别人也没关系。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封文漪从严礼慈祥的语气中听出了疲惫,还有别的情绪。焦虑,忍耐。
“我没事,早就习惯了。”封文漪说,“严神父,你是不是在担心刚才看到的那个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