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娘是宁州人?都说宁州钟灵毓秀,我虽未去过,但方才一见你,便知所言非虚。”
原是杨静菱身侧的贵女主动和崔宜萝搭了话,她面容温婉纯和,看上去十分好相与。
江昭月低声提醒道:“这是谢太尉之女谢曦云。”
原来是她,太尉之女,性子真诚和顺,但有个风流成性的未婚夫婿。
谢太尉作风中正无私,刚直不阿,膝下子女亦是性子刚直,没什么弯弯绕绕。因此即便谢家十分不满谢曦云的未婚夫婿,但因亲事是谢老太爷定下来的,在对方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前,他们不会主动退亲,更不会用手段设计退亲。
崔宜萝收到的情报简单表面,高门大宅中的秘辛哪是那么容易便能知晓的?其中隐情是在和江昭月的闲谈中窥见的。
她对谢曦云笑了笑。
谢曦云怔了一瞬,似乎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晃愣了神,回过神来后又觉有些失礼,说话都有些打结:“宜萝此回是来探亲的?不知打算在盛京住多久?”
有些知晓内情的人神情露出一丝嘲讽。
江昭月的表情也凝滞了一瞬,正想着如何打圆场,却听崔宜萝从容淡定道:“日后我应当会长住盛京的,我此行是来盛京备嫁的。”
在场的贵女郎君皆是高门大户,若无相关,并不会特意留心程奉这一小小监丞。不知晓内情的顿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对崔宜萝产生了些许心思的郎君们也流露失落。
一郎君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有福气?”
崔宜萝平静淡笑着回:“是国子监程监丞。”
这事本也瞒不住。
瞬间,意外与惊奇,惋惜与嘲笑混杂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谢曦云觉得自己戳到了人伤心处,神色内疚。
杨静菱道:“这……若我未记错,程监丞似乎已年过耳顺?”
江昭月担忧看向崔宜萝,但她仿佛看不出众人目光中的轻蔑或惋惜,只是点了点头。
表妹是在强撑,谁会愿意嫁给年迈又好色的老头?
在场的贵女郎君也都是如此想的,只觉得崔宜萝虽面上从容,但内心定是苦涩难言。
崔宜萝当然捕捉到众人神情里流露出的怜悯。
但这种东西,早在幼时她就不需要了,怜悯是高高在上的人对弱小者施舍的所谓共情,改变不了她的处境,更不会令她产生任何快慰。
不远处突然传来骚动,打破沉闷低压。
崔宜萝随着众人顺目望去,见俊美无俦的男人被几人簇拥着经过,他穿了件霜雪色的圆领锦衣,玉冠将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许是为着行动方便,江昀谨今日手上戴了护腕,勒出刚劲利落的手臂线条,显出几分沉静下的勃发威势来,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格外显目。
江昭月疑惑地咦了一声,嘀咕道:“大哥平日里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破天荒地来了?”
崔宜萝却死死凝在江昀谨身边的人身上。
是抱月阁里的那个人,他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表姐,大表哥身边的可是云翊卫?”
江昭月看去,那人未着云翊卫官服,也不知崔宜萝如何认出的,“那是云翊卫指挥使,元凌。”
“他与大表哥很熟吗?”
江昭月没听出崔宜萝语气里微不可察的紧张,摇摇头说:“没听闻过,只是恰好撞见吧。”
话音落下,那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目光交触的瞬间,元凌显然也认出她来,玩味地笑了。
崔宜萝正要垂眼避开,却见江昀谨也转目看来。
他清凌眼神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崔宜萝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她仍熟练地绽起温婉明丽的笑容。
嘴角还未完全勾起,江昀谨就别过了眼去。
反倒是他身旁的元凌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轻挑起了眉。
崔宜萝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他竟然是云翊卫指挥使,皇帝身边亲信重臣之一,事情比之前还要难办。
但她没有心思盘算,因江昭月这厢已要拉着她去采荷。
荷花宴于申时末才开宴,琼贵妃在湖边置了数艘小舟,为贵女郎君们午后采荷泛舟所用,为了添分意趣,琼贵妃每年还会置些彩头,藏在藕花深处,先到先得。
琼贵妃深得宠爱,私库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又出手阔绰,是以众人每年都卯足了劲要夺得彩头。
江昭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见有人率先登船,便也要去采荷。
日光猛烈,映在湖面上被散离为七色,映着红荷绿叶煞是好看。小舟拨开荷花,舟尾在平静的湖面上拉出长长的水痕。
三个女子坐在舟头,打着竹伞遮蔽烈日,江昭月絮絮叨叨地和崔宜萝说着往年的彩头。
“去年的彩头才叫得意呢,那可是西域进贡的五色玉,色泽绚丽,世间罕有,被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寻到了,哎,真叫人艳羡!想我前些年也是夺过彩头的,不过到底没那五色玉珍贵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