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皖皖攥着那张纸巾,眼泪却越擦越多。
纸巾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像她这三个月攒的所有疑问和委屈。
她想解释“不是因为奶茶”,想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人总把柠檬从我杯子里挑出去”,可话到嘴边,全变成了抽噎。
窗外的雨还在敲铁皮棚,嗒嗒嗒,像在数她掉眼泪的次数。
苏眠突然蹲下来,仰着脸看她,马尾辫垂在姜皖皖膝盖上:“皖皖,你要是不想说,就哭一会儿。我妈说眼泪是老天爷给的排毒水,排完了就舒服了。”
她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其实我刚开学也想家,躲在被子里哭了三晚上,还是方晓洁给我唱跑调的歌才好的。”
方晓洁拍了拍她的背,把草莓奶绿的吸管往她嘴边送:“尝尝这个?甜的,能盖过酸味。”
奶盖沾在姜皖皖嘴角,像朵小小的云,方晓洁伸手替她擦掉,指尖带着点暖乎乎的温度。
姜皖皖含住那颗橘子糖,甜味慢慢从舌尖漫开,裹住了那股尖锐的酸。
她看着桌上那杯柠檬益菌多,杯壁的冰珠还在往下掉,可心里那片发涩的地方,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烘得软了点。
陈雨已经坐回电脑前,键盘声却慢了很多,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苏眠正拿着她的梳子,笨拙地给她梳被眼泪打湿的刘海,方晓洁在旁边翻零食袋,说“吃点饼干就不酸了”。
糖在嘴里化得只剩个小尖尖时,姜皖皖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谢谢你们。”
苏眠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谢啥!以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是还想吃甜的,我明天去给你抢芋圆,起大早那种!”
雨还没停,但宿舍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混着奶盖的甜丶橘子糖的香,还有点若有若无的丶刚拆开的饼干味。
姜皖皖看着那杯还在冒气泡的柠檬益菌多,突然觉得,有些酸溜溜的时刻,身边有人递颗糖,好像就没那麽难挨了。
只是那颗糖再甜,也甜不过记忆里,唐驰替她挑出柠檬时,指尖沾着的蜂蜜香。
不是这柠檬益菌多酸,而是姜皖皖的心里酸。
後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银杏枝桠的影子。
姜皖皖翻了个身,枕边的橘子糖纸还攥在手里,被汗浸得发皱,糖味却透过纸页渗出来,淡淡的甜。
她摸过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四十。
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和温漾的对话,唐驰的对话框沉在列表中间,像座落了灰的小房子。
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唐驰的朋友圈。背景图还是高三拍的银杏叶,金黄的一片,像撒了满地阳光。
姜皖皖蜷起腿,把脸埋进膝盖。宿舍里很静,能听见苏眠轻微的呼噜声。
方晓洁的闹钟指针滴答响,陈雨的电脑还亮着微光,屏幕上是没画完的插画——她半夜起夜时瞥过一眼,画的是片雨天的银杏林,树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背影有点眼熟。
原来她们都在悄悄藏着些心事。
天快亮时,姜皖皖终于睡着了。
醒来时,苏眠正蹲在她床边,举着手机拍她:“快看!你睡着的时候睫毛颤得像蝴蝶,我给你录了视频!”
姜皖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方晓洁在往她桌上摆早餐——两个豆沙包,一杯热豆浆,豆浆杯上还贴着张便签,是方晓洁娟秀的字:“食堂阿姨说这个豆沙是现熬的,甜糯。”
陈雨已经坐在桌前画稿,晨光落在她笔下的银杏叶上,笔尖的金色颜料闪着亮。她头也没擡,却轻轻说了句:“今天不下雨了。”
姜皖皖走到窗边,推开纱窗。风带着秋晨的凉意涌进来,吹得银杏叶沙沙响。
阳光穿过叶隙,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唐驰以前总爱用指尖点她手背的温度。
她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银圈被磨得发亮。然後转身拿起桌上的豆沙包,咬了一大口。
豆沙的甜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想起唐驰说过,等他回来,就带她去吃老街那家老字号的手撕酱鸭。
“想什麽呢?”苏眠凑过来,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问,“快吃,吃完去看银杏叶!今天肯定黄了不少!”
姜皖皖笑了笑,把最後一口豆浆喝下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像被谁轻轻拍了拍後背。
也许有些等待会落空,有些承诺会过期,但晨光总会照常升起,就像这棵银杏,不管有没有人等,都会把秋意染得一片金黄。
她抓起书包,指尖碰到昨晚那杯没喝完的柠檬益菌多,杯壁的冰早就化了,只剩下点淡淡的酸。
姜皖皖把它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看见陈雨画稿上的银杏树下,多了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正伸手去够男生手里的柠檬片。
走到宿舍楼前的银杏树下时,苏眠突然“哇”了一声。
经过一夜雨水冲刷,原本零星泛黄的叶片像是被谁泼了桶金漆,大半都染上了透亮的鹅黄,风一吹,满树碎金晃得人睁不开眼。
“快拍快拍!”苏眠举着手机转圈,裙摆扫过满地落叶,“这比樱花好看多了!樱花太娇气,哪有银杏经折腾。”
方晓洁蹲下来捡叶子,指尖捏着片边缘微卷的,对着阳光看:“你看这叶脉,像不像咱们画设计图时的线条?刚硬里带着韧劲。”
陈雨没说话,只是打开画夹,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
姜皖皖凑过去看,她正画树影里的光斑,笔尖一转,竟在空白处添了颗小小的橘子糖。
姜皖皖的心跳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