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有寂静,像摊开的墨,把所有声音都吞了下去。
她重新缩回被窝,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连呼吸都带着疼。
原来被丢下的感觉是这样的:像站在漫天风雪里,手里攥着把融化的糖,甜丝丝的,却冻得人骨头疼。
“我会改的……”她对着枕头小声说,眼泪把字泡得发肿,“我不黏人了,不烦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的雪,还在沙沙地下,像谁在轻轻摇着空荡的摇篮。
第二天的阳光是从窗帘缝漏进来的,亮得有些刺眼。
姜皖皖睁开眼时,枕边的围巾已经被眼泪泡得发硬,唐驰织的毛线缠在指尖,像道浅浅的勒痕。
她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去,露出手腕上昨夜被指甲掐出的红印。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像往常,总会有白色的毛团踩着拖鞋声跑过来,用尾巴勾住她的脚踝——红豆以前总这样,像是怕她偷偷出门不带它。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冰凉顺着脚心往上窜。
她走到衣柜前,看见收纳盒还安安静静地躺在衣柜底层,盒盖边缘的猫薄荷味淡了些,混着点衣柜里樟脑丸的涩。
姜皖皖蹲下来,指尖悬在盒盖上,没敢打开。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时,她以为是苏眠,划开屏幕才发现是条陌生短信,来自宠物殡仪馆:“您委托的宠物火化事宜已完成,骨灰盒可随时领取。
指尖突然没了力气,手机“啪”地落在沙发上。原来连最後一点念想,都被明码标价地处理成了“事宜”。
姜皖皖走到飘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亮堂堂的光斑——以前红豆总爱趴在这光斑里,把自己晒得像块温热的黄油,她画稿时擡头,总能看见它四脚朝天,露出粉粉的肚皮。
现在光斑空着,像块被挖走的拼图。
她转身去翻鞋柜,找出双很久没穿的帆布鞋,鞋边还沾着C城的泥。
下楼扔垃圾时,遇见住在对门的阿姨。对方笑着问:“小姑娘,你家那只金吉拉呢?上次看见它趴在飘窗上,毛雪白雪白的,真好看。”
姜皖皖捏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塑料被攥得发皱。
她张了张嘴,想说“它走了”,喉咙却像被什麽堵住,只能扯出个僵硬的笑,点了点头匆匆走开。
垃圾袋里的猫罐头空盒撞在垃圾桶壁上,发出哐当的响,在清晨的安静里格外刺耳。
回到家时,手机又亮了,是苏眠发来的视频邀请。
姜皖皖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屏幕里立刻跳出苏眠的大脸,背景是宿舍的阳台,方晓洁正在晾衣服,陈雨举着画板在旁边比划。
“皖皖!你看我们堆的雪人!”苏眠把镜头转向窗外,三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挤在一起,最胖的那个戴着方晓洁的围巾,“像不像我们仨?等你回来再堆个你!”
方晓洁探过头,手里还捏着衣架:“皖皖,你老家的雪大不大?我们这儿出太阳了,你的画稿记得晒一晒,别受潮。”
陈雨没说话,只是举着画板晃了晃,上面画着片金灿灿的银杏林,林子里蹲着只白色的猫,尾巴卷成朵云。
姜皖皖看着屏幕,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她赶紧别过脸,对着窗帘说:“挺大的,你们那儿……挺好的。”
“你哭了?”苏眠的声音突然拔高,“是不是又想那个谁了?我跟你说,不值得!等开学我带你去吃後街的糖醋排骨,比他请你吃的好吃一百倍!”
方晓洁轻轻拍了拍苏眠的胳膊,对着镜头柔声道:“皖皖,要是想家了就跟我们说,我们陪你视频。”
陈雨在旁边突然补充了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画稿我帮你收好了,等你回来画完它。”
因为他们觉得在家很无聊,就。选择待在宿舍,等新年之前再回家。
视频挂断後,姜皖皖对着黑屏看了很久,屏幕里映出自己红红的眼眶,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底层的收纳盒,逗猫棒的铃铛轻轻晃了晃,叮咚一声,像颗石子落进心里。
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根光秃秃的塑料杆——原来不是所有离开都需要答案,就像红豆不会告诉她为什麽走得那麽急,唐驰不会解释为什麽突然说分手。
阳光透过窗帘缝,在收纳盒上投下道细细的光,里面的猫毛在光里轻轻浮着,像些微小的星。
姜皖皖合上盒盖,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玻璃杯壁上很快凝满水珠,凉得像X城的雪,却也清得像苏眠她们的笑脸。
也许日子就是这样,带着点疼,也带着点暖,慢慢一个人往前走。
《红豆》
——王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