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凛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老仵作,途中不忘掠过谷星,“可确定此乃意外?”
老仵作连忙拱手,“依眼下所查,死者确显炭火中毒身亡之态。然而……此案多有疑点。”
方才他尚未下定论,此刻却因那念珠,隐约浮现的可疑之处愈发清晰。
“若此人果真因石炭中毒死于蒲团之上,那尸斑当聚于腿部丶臀部,然而……此人尸斑竟多积于背部。”
他微顿片刻,似又想起什麽,继续道:“除此之外,虽不甚明显,但其面部丶颈部,乃至双手之间,皆有细微痕迹。”
谷星闻言,上前凑近细看,双眼微亮,心下暗赞——果然专业之事,还需交予专业之人。
她敛去神色,微微颔首,随即看向萧枫凛,道出老仵作未明言之意:“需开膛验肺,以证死因。”
然而此言一出,便被那都承旨厉声打断:“僧录乃朝廷重臣,岂能随意剖尸?!”
谷星侧目望向萧枫凛,见他眉心微蹙,心知此事棘手。
然而不过瞬息,萧枫凛目光轻扫过那具尸身,回道:“既如此,那便待明日一早,得皇上特旨,再行剖验。”
言罢,他微微一笑,视线又落向都承旨,“僧录乃朝廷重臣,却猝死于寺庙当中,死因不明。萧某身为刑部一员,领皇上俸禄,自当为圣上分忧,查明真相,还僧录一个公道。”
萧枫凛言尽于此,在场衆人皆心知肚明。
都承旨纵使面色不悦,亦无可辩驳,唯能拂袖而立,沉默不语。
气氛顿时诡谲起来。
老仵作久历官场,深谙其中门道,低声嘀咕,恰被谷星捕捉:“奇也怪哉,萧大人今日并无当值。为何会出现于此?”
谷星一怔,险些没绷住神色。
还真是加班?
“那他为何在此?”萧枫凛的突然出现,让她的马甲差点捂不住……
“不知,或是得了何人的密报吧。”老仵作摇摇头。
然话音未落,他便轻咳一声,重拾公事神色,挥袖指点谷星:“还愣着做甚?过来助我勘验现场。”
门窗正如那杂务僧侣二人所述,唯一的出入口,正是被他们撞开的房门,此刻门锁已然分离,虚掩而开。
而那窗户之所以紧闭难啓,乃是因其後堆叠了数沓经书,严严实实地将其抵住。
屋内无外人足迹,亦无拖拽丶打斗或窃取之痕。除却谷星方才拾得的三颗念珠,其馀念珠皆不知所踪。
一侧炉盆中,炭火馀烬微红,显然已然燃尽,唯残存丝丝焦炙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谷星垂首记录,却蓦地察觉,老仵作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遗书一事。
她眉头一皱,转眸望向书案,心中一沉。
原本夹在佛书之中的那张纸,此刻竟已无踪!
她惊愕片刻,心知此案恐非一时半刻可解,心下暗叹,只得寻机提醒萧枫凛。
谷星环顾四周,总觉房中有何处不妥,却一时难以言明。
正沉思间,忽闻旁侧一人惊呼:“大人,这里有不明指印!”
谷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同僚手持一卷《金刚经》,而那洁白的纸面之上,赫然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爪痕!
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几乎漏跳半拍。
——那黑指印,竟是她的!
谷星两眼一黑,恨不得现场将自己的指纹给磨没。
这应是她在床底寻找密道机关,没找着後摸了一手灰,却未曾擦净。而那金刚卷因纸面微湿,较他物更易留痕,竟将她的指印清晰显影。
命案现场里唯一的可疑指纹,竟是她的……
谷星心中狂跳,脸上神色不由得微僵,视线在衆人间来回扫动。
该不会有人怀疑到仵作头上吧?
萧枫凛目光落在那黑爪印上,微微眯眼,旋即沉声吩咐:“比对指印。”
言罢,寺中钟声响彻天际,三更已至。
然眼下调查陷入僵局,尸体无法剖验,死因难辨,究竟是人为谋害,抑或意外身亡,皆无定论。
萧枫凛见衆人困乏,索性不再强求,当即吩咐留下几名守卫看守现场,其馀人等皆退下歇息,待明日皇上旨意送到後,再行後续之事。
谷星随老仵作在僧人安排下,分得一间单独的僧房。按理而言,仵作无品无阶,身份甚至不及寻常庶民,若非仵作年迈,怕是要与衆人同住公房。然而此刻,她竟也得了一间单独房舍,虽不宽敞,却也免去了诸多不便。
不愧是长云寺,有皇室香火庇护,果然财大气粗!
谷星歇息片刻,心中又盘算起去寻萧枫凛。
她虽疲惫不堪,奈何想起那指纹与遗书之事,心底颇有不安。
更何况,那“正牌”古兴,此刻还在茅厕後室里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