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梢眼扫了他们一眼,又瞥向天上残月,显然也怕耽误了时辰。片刻後,终于烦躁地从袖子里掏出两串铜钱,啪地甩到高个壮汉胸口。
“要是货有问题,我就拿你们族长问罪。”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数,铜钱正好两百文。高个壮汉朝他一拱手,“请验货。”
吊梢眼哼了一声,半蹲下身,手刚要揭草席,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牛铃声,还有火光隐隐闪动。
“什麽人这个点儿还在这条道上?”他脸色一变,几人齐齐望去,火光竟一点点靠近。
两名流民也急了,他们知道自己身份低贱,要是夜半碰上官兵,三言两语说不清,轻则鞭子,重则小命不保。
眼见情况不对,也顾不上那草席里是不是货真价实,“走!”吊梢眼一挥手,五人立刻分作两队,仓皇离开。
三人合力扛着那草席,躲躲藏藏,一路磕磕碰碰,竟无人觉出什麽不对劲。
绕了一大圈,良久,三人擡着草席,顺着一条蜿蜒荒径前行,竟至一户冷宅之前。
四下寂无人声,唯有门前两侧,斜斜贴着两张朱砂书就的“囍”字,字迹浓重,笔锋歪斜,隐有腥意。
从门缝中窥望,隐能见得数缕红绸,随风而动,轻抚门沿。
门檐上悬着两盏红灯笼,灯芯跳动不定,火光在红纸灯罩中忽明忽暗,照得门前地面一片绯红。
吊梢眼轻敲门扉,门内人应声而出。
只见来人一身粗布麻衣,头戴白巾,肩披孝麻,腰间却缠着一条大红绳。
若说是丧事,为何红火如喜?若说是喜事,又怎孝服在身?
!
原是各取一字,是“冥婚”!
“怎地来得这般迟?”那人语含不悦,“这便是……‘新娘子’?”
“路上出了点岔子,耽搁了。”吊俏眼冷冷一哼,未多言,擡脚踏入那堆黄纸,纸人纸马丶纸屋纸轿齐列两侧,似真似幻,令人心中生寒。
衆人长话短说,急匆匆将尸身擡入灵堂。
灵堂之中,棺木横陈,其制极大,木纹乌黑发亮,左侧已安卧一具男尸,年约十五,眉目未腐,仍有生气。
棺中另一半空着,仿若早已留好位置,只等新娘入席。
棺前香案一座,香炉沉沉,香火三炷,青烟袅袅。案上陈列香果熟食丶甜酒糕点,丰盛异常,却又格外诡异。
屋中九人,俱衣着整肃,面色森然,皆为迎接那“冥婚新娘”而来。
片刻後,脚步声由远而近,那“新娘子”终于被带到了!
“你们可算来了!”一黑须男人低声催促,目光落在那草席之上,本欲催人快些行礼拜堂,谁知低头细看,却忽地愣住。
“……不是说十岁左右?”
“这女童怎的如此高大?”
他语气未落,便伸手想掀草席细看,谁知那“尸体”竟骤然翻动,下一瞬,一记拳风破空,挟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而至,直砸那黑须男子面门!
一声怒喝炸翻全场,
“当然高!”女子声如雷贯耳,字字如铁锤,“因为是你谷星奶奶我,亲自嫁进你们家!”
那一拳不带半丝犹豫,拳与脸相贴,肉与肉相撞,竟会发出“嗙”!的一声巨响!!
黑须男连叫都未及出口,牙齿带着血沫飞出老远,整个人如破麻袋般砸进纸人纸马中,生死不知。
灵堂内霎时炸锅。
“啊啊啊!!诈尸啦!!”
“鬼打人了——!”
一时间,黄纸红纸飞舞如蝶,哭号之声惊破屋顶,衆人四散奔逃,有人撞翻香案,有人跌进灵位,有人吓得小腿一软,直接尿了裤子。
“快看门口!那是谁?!”
“是人?是鬼?”
灵堂门口,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菜刀铁叉在烛火映照下寒光如水,双眼却黑得像夜中孤魂。
下一瞬,那二人不言不语,脚下如飞,冲入灵堂之中!
只听得铁叉“当”地一声,将案桌掀翻,菜刀反手削断供桌一角。
场内一阵大乱,那些原本聚集等嫁的男女纷纷後退,有人撞着棺木跌倒,有人滚向门边,几乎欲爬墙而逃。
厨娘眼眸如血,冲进人群,招招狠戾,菜刀雪亮,砍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