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送至膳堂侧的一处小屋,屋内已有数人。
四名上舍生,四名书童,一名守卫。
正巧,贺古也在其中。
他坐于屋角,神色阴沉,手边书童捧着热茶,他却半点未动,仿佛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谷星吃饱喝足,席地一坐,困意泛起,索性倚墙半靠着打量屋内衆人。
她本还寻思,这贺古平日与乌凝平吵嘴惯了,怕不是怼出感情来了,如今骤然死了同窗,一时难以转过情绪。
可下一瞬,她便察觉不对。
贺古忽然擡眼,一双眸子神色复杂地望向这边。
谷星下意识循着他目光扫去,只见于蛮懒洋洋地伏在矮几边上,脸贴在胳膊上,看似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神色未动。
两人相隔足有五六丈,无任何交流。可贺古望她的眼神,却并非寻常。
谷星心中一跳。觉得屋内气氛压抑得像悬在雨前的雷,有股说不出的秘密味道,藏在衆人呼吸之间。
她今晨偷偷溜回新宅时,除了查得卫桉的些许来历,还顺手翻了翻于蛮提及的那支京北土匪团的情报。
这一查,倒真有些端倪。
该团在七年前成立,恰逢新政推行丶宗族解体,尤其在京北一带,原有的宗法力量大为削弱。更不巧的是,同年又遭逢蝗灾,田地颗粒无收,饥民遍野。
山多丶林密丶道远丶官轻。
所谓山多林多贼多,便是此地的真实写照。
那京北土匪团,虽与流民街的衆人有同样的背景,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然这一土匪团扎根山林已久,朝廷怀柔剿抚多年,却始终难解其根。传闻近年虽未生事,但也未曾真降。
至于那怀乐容,家世平平,起初不过是个中舍生,却不知为何突然脱颖而出,升上了上舍,据说“成绩优异丶有人举荐”。
可惜其籍贯遥远,情报闭塞,哪怕谷星手握流民街情报网,也查不到其太多的来历。
可正是如此,于蛮却能将这人的信息说得事无巨细。
她嘴上说人死了,可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如今连谷星都不敢轻断。
更何况,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小狐狸,行事处处谨慎,谈吐滴水不漏,还与萧枫凛似有往来。
若真如此,那恐怕她没摸清这国子监的底细前,一时半会都没法回小队。
乌凝平乃枢密大臣之子,竟在光天化日丶衆目睽睽之下中毒身亡,这事绝非能轻易了结。
她们被困于屋中将近一个时辰,期间轮番有学子被唤去隔屋问话。
直到贺古面沉似水地回座,终于轮到了她与于蛮。
两人被带入隔间,房中只有两人,一人坐于书案之後,正低头翻阅文册;一人立于窗前,负手而立,神情阴郁。
刚入门,谷星便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直窜上头。
那立于窗侧之人,高鼻薄唇,轮廓冷峻,眼神如刀,竟与乌凝平颇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一震,直觉不好。
谷星心急难耐,可此人定然不会自己开口报上姓名。
她微一偏头,悄悄朝于蛮递去一眼,见于蛮神情如常,只是嘴角微抿得更紧了些。
案前那人终于擡头,目光不善,开口便是一连串细致入微的追问,连她们近日在学堂的去留丶课後去向都一一细问。
于蛮似乎早已打好腹稿,答得不急不缓,进退有度。谷星只需随之点头,便无破绽。
她们确实是从学堂下课後随衆人前往膳堂,中途未曾停留,只因脚程慢了些,抵达之时正值事发,因此也未曾真正入内。
就连谷星今早外出采购小物一事,于蛮也从容替她圆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