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她像是想起什麽,眼神一凝:“你知道方才送饭那人是谁吗?”
“今晨你去上课的时候,我溜去盛和安溺死的那口井瞧了瞧,结果遇上那人在偷偷烧纸丶念咒。”
“他明明是学子,怎的现在却做起了送饭这等杂役的活?”
于蛮听罢,也没显惊讶,只淡淡道:
“下舍生本就如此。他们既不属贵胄,也无荐主,哪怕进了国子监,也不过是低阶杂役中的一环。有人读书,有人抄书,有人送饭……并不稀奇。”
她说着,已将屋顶那只匣子抱了下来,轻轻放于地上,拍了拍箱盖上的尘土。
眼一擡,眼底亮晶晶的,像献宝一样展示那匣子。
她一把掀开箱盖,谷星便见那其中井井有条地码着两套黑色夜行衣,还有几柄锋利短刀,寒光森森。
谷星挑眉,“这地方……你什麽时候藏的?”
“不是我藏的。”于蛮将衣服拎起来抖开,“是我接手这个身份的时候,就藏在这里了。”
说着,她从箱中拎出两柄短刀,像是在挑礼物般晃了晃,递向谷星:
“选一把你顺手的。”
“今晚,我带你看看这国子监的第二道特産。”
她眼神静静落在门外,嗤笑一声:
“你若看了,便会明白。”
“为何我和卫桉,必须杀了乌凝平。”
……
月色如鈎,乌云压顶,偶有清辉透出,铺在国子监深黑色的瓦檐之上。
谷星伏身于一排屋脊後,目光警惕地盯着寮舍周围巡逻夜行的灯火。那灯火一闪一闪,随步履游走,映得廊下影影绰绰。
这一幕,竟让她生出一丝似曾相识的错觉。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不免怀念起那失踪已久的废材系统。
忽地,听得“嗒”地一声轻响,于蛮如影随形地落至身侧,低声道:“东南角与正门都有巡逻,盯得很紧。”
“只能走寮舍另一边,从侧院出去。”
谷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此刻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双眼。月光落在瞳仁中,映出彼此眼里的光,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们去哪?”
“去书吏房。”
“乌凝平会定期去书吏房协助师长处理监生学籍一事。”
“如今他一死,尚且有未来得及处理的手脚落下,乌凝衔必会察觉国子监中的异动,并设法转移证据。”
“若今晚不动手,再等几日,那批籍簿恐怕就要从这世上抹去了。”
谷星眉头微蹙,心里已明白于蛮所指为何。
书吏房所藏,正是每一位监生的原始籍簿,从姓名丶籍贯丶贡入门路,到日常考课与舍别划分,一一在册,是一个人能否继续存在于学制之内的核心凭据。
长云寺一案中,僧籍尚可买卖,难道在着国子监中,连学籍亦可交易?
两人一前一後,如燕穿林,飞掠屋檐,往书吏房方向疾行。
然行至一间上舍寮舍之顶时,前头的于蛮忽地止步。
谷星险些撞上去,刚要出声,却顺着于蛮视线一瞥,心头顿时一震。
屋檐下,一人正立于黑影之中,双手负後,神情沉静。
竟又是这痴傻小子,贺古。
他站在廊柱阴影下,半张脸被月光斜切,眼神正直直盯着她们。
无言,却气场十足,倒真有几分将门之後的影子。
谷星望着她两,心道一声不好,她又擡眼看向头顶的月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和月亮哪个更亮些。
她努努嘴,偏头望于蛮:“我先走?”
“你把这事处理了,追上我。”
于蛮皱眉,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头,“小心。”
谷星又看了她俩一眼,身形一矮,轻轻一跃,翻出檐角,隐入侧院幽影之中。
廊下。
贺古看着于蛮,眉心紧蹙,半晌才吐出五个字:
“怀乐容。”
他声音低哑,像是忍了很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