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奇,我好像做了个梦。”谷星眨巴着眼,她身上的一切见识,皆是仰赖书本的智慧,可後人的结论丶前人的推演,竟能在此刻交汇。
忽又听耳畔一声低唤:“林风。”
“嗯?”谷星神色一愣,下意识答应
却见顾晓音忽地凑近,纤长的睫毛几乎拂到她脸颊,呼吸轻柔,带着几分探究:“你便是林风,对吧?”
“林风?怎会……”谷星刚要矢口否认,顾晓音却早已笃定。
“我看过林风的笔记,那一手鸡爪字天下找不到——”
谷星见状,忙不叠伸手,轻轻捂住顾晓音的嘴,哀求道,“好嫂子,有些事自己心里知晓即可,莫要开口道出,不然那天雷可要劈我身上了。”
顾晓音到底在那旧宅里翻出了什麽,她不知道,只知道若是再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肯定遭殃。
话说到这里,顾晓音“唔”了一声,眉梢一挑,吃惊和喜意一同涌上眼底。
……
屋内施药告一段落。
江兀收拾好药盒,出了门,在井边洗手。
夜色下,井水潺潺,水光将他手上的疤痕映得愈发狰狞。他擡头一望,见谷星正抱着一沓宣纸在井旁打盹,夜风吹得她鬓发微乱,衬着月色,分外孤清。
他皱了皱眉,心中无声叹息,怎的在这等地方睡着也全无防备?
未及走近,谷星便一阵寒意激灵,醒转过来,迷蒙间瞥见江兀黑纱下的身影,揉着眼睛懒懒道:“好了?浅娘……有救了吗?”
“未必。”江兀语气冷淡,声音带着点嘶哑,“青霉素丶的效果,不稳定。”
井水顺着他指节流淌,将那伤痕洗得清清楚楚,仿佛斑斑血泪。
谷星见他如此寡言,忽又忆起宫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心里不是滋味,低声问:“你的手……怎会变成这样?”
江兀默然,将手擦干,帕子一圈圈地缠绕上指,像是将往事一点点包裹。
谷星又问:“你若是和我是老相识,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似乎丶有不能说的丶原因。”
谷星苦笑,“你倒是看得透。”
夜风拂过,明月高悬,雨後的泥土气息和草木清甜交织,谷星仿佛又回到了被埋在土里的场景,想起当时这人又是如何提醒小桃,将她从泥土中挖回人间。
“江兀,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江兀微微一怔,起身作势要走。
谷星见状,忽地一扑,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裙摆在泥水中拖出一串污痕,丝毫不顾形象。
“我前些日子让你做小报的医药顾问,你可还记得?”她仰起脸,眸中是倔强与一丝祈求。
江兀低头,夜色中那双眼沉沉地望着她,黑纱被风卷起半角,眉目若隐若现,满是风雪寂冷。
看得谷星一头雾水,满眼不解与急切:“怎麽了?难不成还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江兀丶江兀你倒是说话!”
江兀本想擡脚离开,可腿上被搂得紧实,只能带着谷星踉跄了两步,低头见她一身好衣裳沾满污渍,心里又气又疼。
谷星不肯松手,干脆顺势跪坐在地,声音微哑,带着几分咬牙的固执:
“我发现了,单有几本《清净医理》还远远不够。纵然医术再如何进步,像浅娘丶流民这等身份低微丶家境贫寒的人,只要一场大病,便足以倾家荡産。更何况,若再遇上庸医,不但费钱费力,连命也保不住。”
“若能仿效保险之法,推行医保与行业保,让衆人以少量钱粮共筹保费,再以商税补足大头,病时便有医,有重疾更有大额赔付,才能叫百姓不因一场病落到贫困里。”
“江兀,有你出手的话,这事才有成功的希望。”
她擡手抱得更紧,又喊了几声:“江神医,这事必须你来领头!江神医——”
她自从当上谷主编,又何曾如此狼狈过,可她心里明白,医疗这环的关键,非江兀莫属。
生老病死,人的四个时节皆与“医”字紧紧相缠。小桃丶大小眼医术纵然高超邪门,可论人缘,论威望,论镇得住台面的人,还得是江兀,无论太医院,还是民间,都少不得他一锤定音。
“江兀!江医圣!你帮帮我。”
江兀神色倏变,忽然低吼一声:“离我远点,我自从见了你,我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那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他平日里鲜少动怒,如今却情绪翻涌,胸膛起伏,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说】
作者:困到不行,眼神都飘了,剩下的六千字明天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