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只见,这七岁的小师妹书册也不要了,双手掩面,哇哇哭了起来。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沾湿她的衣襟与衣袖,在纯白的衣上,映一片深色的纹路。
小师妹捂着脸,两只辫子与她纤瘦的身子一同颤啊颤,整个人轻飘飘的,要被自己的泪水淹没了。
叶青洲哭着,罗艽傻了眼。
老秀才终于瞧见学堂中异样,瞪着眼,半天摸不着头脑,“怎麽闹起来了?”
罗艽咽了口唾沫,侧身,与曲儿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擡了步子,走去叶青洲面前。
任先前多神气,罗艽此刻是真的知错了。这课是小师妹要听的,人是三清师娘请的,是她罗艽腆着脸跟来的,眼下还把人惹哭了……
瞧着面前的小泪人,罗艽险些给她跪下了。
“别哭,别哭……你不无聊……我,我不是讨厌你,你也没有被别人讨厌……别哭呀……”
叶青洲不理,几乎哭得跌坐去地上,脊背颤抖厉害,眼泪像是流不尽。
罗艽便也陪着她往下蹲,嘴里喃喃安慰,擡着手,却到底也不敢去碰小师妹。
她怕碰了,小师妹更生气更伤心了。
罗艽于是半跪在小师妹身前,擡手也不是,不擡手也不是,自个儿也快急出眼泪了。
便是身後桃木剑一沉,一落,罗艽心生一计。
罗艽擡手掐诀。
于是泪眼汪汪的小师妹,便见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一只凌空的丶跳脱的丶翩翩飞舞的桃木剑,正兜着圈子向自己飞来。
那桃木剑仿似颇有灵识,要在学堂的上方荡出一片花儿云儿,似是代替罗艽哄她开心。
——叶青洲哭得更大声了。
她不知道什麽驭剑,只知道罗艽莫名其妙掏出剑,好像要砍人。
她跪坐在地上,颤着声向後躲去。“好恐,好恐怖……”
“恐怖丶恐怖吗?……”罗艽喃喃,手忙脚乱地翻着衣兜,“那便换个丶嗯,换成……换成……”
摸索半天,终于找出个有用的。
罗艽摊着手中皱巴巴的折纸蝴蝶,小神仙似的吹一口气。
便见这纸蝴蝶上下挣动一番,扑簌簌双翅,蹁跹乘风飞起。
纸蝴蝶慢慢扇着翅膀,徘徊在叶青洲身侧。
叶青洲抽抽搭搭泪着眼,擡首,愣愣望着纸蝴蝶,不说话。
泪珠还在扑簌簌滚落。
但哭声分明是弱下去的。
见叶青洲几分愣神,几分好奇,罗艽一面嘚瑟,一面得意。
她于是乘胜追击,使出驭剑的技巧,召唤纸蝴蝶盈风纷飞,裹云挟光,好不漂亮。
——可谁想,这小师妹虽是目不转睛瞧着纸蝴蝶,愣神归愣神,但馀光瞥见身侧罗艽笑脸,只皱眉,气鼓鼓道:“你能不能别……别丶烦我?”
小师妹嗓音好软,性格好软,可就是对罗艽三番五次下逐客令。
罗艽委屈地眨起眼。
虽然罗艽心拔凉,却还是驭着纸蝴蝶荡漾在晨光里,想让小师妹瞧来更新奇更开心一些。
纸蝴蝶迎着夏日风光翩跹,最终飞向叶青洲,翅膀轻轻拍打在她湿漉漉的面庞上,仿似拭泪。
叶青洲擡手去接。
纸蝴蝶于是落在她手心,渐渐熄了动静,却依旧栩栩如生。
叶青洲两只泪蒙蒙的眸子便盯着纸蝴蝶,再也不动了。
便是此刻,一人推开学堂的门。
瞥见门外之人,老秀才如遇救星,哆嗦着牙,“三清道者,三清道者!你这儿的小孩儿,一个哭声震天,另一个把着一只桃木剑刺人,都吓人得很哪!”
三清道人愣一愣眼,拿视线去瞥学堂里稳稳当当悬在空中的桃木剑。
她望向罗艽,“这剑,你的?”
罗艽毫无闯祸的自觉,反而骄傲挺起胸脯,“是呀!”
“嗯……”三清道人望着木剑隐隐出神,一垂眸,又见叶青洲那双通红的眼。
“又哭了?”她开口,几分不悦。
“没丶没有……”叶青洲垂着眼,手忙脚乱地拿纸蝴蝶擦眼泪。
纸蝴蝶被泪沾湿,成了一团纸沫沫。
三清道人微微皱眉,但到底没再说什麽。